房间里开着灯，钟霖在窗户上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眉眼冷漠, 毫无表情的脸看起来像是一尊等身人偶。没头没尾的, 她突然就想到了《画皮》，她和钟长健都像是聊斋里的妖怪, 需要的时候, 随时可以扯出一张画好的面皮, 人模人样的招摇过市。
唰——
和玻璃窗上的人形妖怪对视几秒后，她顺手拉上了窗帘, 遮住让人浮想联翩的镜影, 也隔绝外边的万家灯火。
深度自我剖析这种事在闲得无聊的时候拿来打发时间还算不错, 只不过她现在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浪费。钟霖把散落在肩头的头发扎了起来，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
墙上时针指向八的时候, 钟霖正在安静的坐在桌前，跟所有被作业淹没的高中生一样，她的桌面上打开了好几本书和练习册, 规则的叠压着, 但她仔细翻看的却不是其中的任何一本教辅，而是记有密码的草稿本。
用一套自己设计的密码记录钟长健的行踪，这还是她中二期的时候做的事情。她那时候还不知道钟长健手里有不少灰色产业, 只是单纯的觉得他这种人跟遵纪守法扯不上关系，只要坚持记录他的行踪, 总有一天能揪出他的狐狸尾巴。至于揪出来以后要怎么办, 当年的她并不知道。
没想到, 重生后她居然会耐着性子看这些貌似无用的记录。
钟霖曾经查过程锦佳，也就是钟长健的情妇的来头。这个女人只比她大了六七岁，据说是钟长健从前资助过的学生，出于对他的仰慕，甘愿没名没分的给他生孩子，甚至为了不伤害他的女儿，她一个人带着儿子常年住在国外。
当然，她清楚得很。这些说辞都是骗眼泪和同情的惯用手法，要是前面没有甜头吊着，得奴性多重的人才会心甘情愿的伏低做小？看中钟长健的外表和钱，想要放长线钓大鱼，母凭子贵才是真的。
不过，直到钟霖死之前，都没有机会见到钟长健传说中的情妇。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她倒是见过一面，在钟长健的生日会上。是个漂亮的小男孩，正处于“七八九，狗都嫌”的年龄，却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安静和乖巧。看到他，钟霖仿佛看到了童年的自己。
对于钟长健来说，那个孩子大概是另外一个实验品吧？钟霖回忆着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同时用最快的速度翻阅草稿本里的记录。
记录里澄县出现的频率不高，只在三年前有过几条记录。钟霖稍微回忆了片刻就记起来他们的一家子公司曾经参与过澄县的一个棚户区改建项目，而程锦佳家里就是那片棚户区的拆迁户。
为此钟霖还曾经背地里嘲讽过钟长健，资助人家女儿，再拆了人家的家给建个新的，最后把人家女儿拐到自己床上，可真是贴心的一条龙服务。
三年前……钟霖笔尖在草稿本的一小片空白处点了几个点，跟澄县棚户区改建项目的时间刚好能对上。而程锦佳那时候应该刚刚高中毕业，当时钟长健多大年龄？三十六七，恰好是男人的黄金年龄，成熟，阅历丰富又还保留有年轻活力，最重要的是，有钱且事业有成。
金钱和权利带来的光环足以让一个面目普通的中年男子变得富有吸引力。更不用说钟长健这位年轻时就以美貌出名的人。再加上他足以角逐奥斯卡的演技，吸引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根本不成问题。
钟霖对他们的爱情故事毫无兴趣的。她只是不懂，钟长健，一个离异多年的钻石王老五，到底是出于何种考量才长时间隐藏着情人和私生子？心疼女儿，怕伤害女儿这种狗屁说法也只能忽悠外人，她跟钟长健都清楚，父慈女孝就是演给别人看的。
手机再次响起来，这次是薛越的来电，钟霖纳闷，怎么今晚的业务这么繁忙。就听那头的薛越语气慌张，张口就是喊：“钟霖糟了！”
“谢谢，我很好。”钟霖气息平稳。
“不是，我刚才打听到立哥不见了，才想起来，他可能是去找莎姐被莎姐家的人给抓了。”薛越听到她的声音不知怎的就冷静了许多。“我不是告诉你我是重生的吗？如果不是梦，那立哥这一次应该是被他们关起来打断了腿，后来立哥左腿一直有点不太好。”
“你想救他，但不知道怎么办，所以给我打电话？”钟霖问，语气里带着嘲弄，她跟朱立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薛越怎么就确定她会管这摊子闲事？还真当她万能了吗？什么事都问她。
“对”结果薛越压根没听懂她嘲讽的语气，还在那焦急的说，“澄县那地方民风彪悍，离这还边远，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去哪里叫人。主要是我当时被我爸扣家里，根本没去打架，等我知道立哥出事的时候这事都过来三个月了。立哥也从来不肯提这件事，所以我也搞不清楚他具体在哪被打的，报警都不知道怎么报。”
“你确定朱立是去找罗莎了吗？”钟霖问。
“确定！刚才跟jio皮打电话确认过。立哥走之前露过口风，说‘把命交代在那里也要把罗莎带回来’，本来jio皮他们几个还要跟立哥走，没想到立哥自己偷偷跑了。”薛越焦虑的说。
“你告诉朱立家里了吗？”钟霖无奈的问。
薛越迟疑了一会：“立哥初中毕业的时候爸爸走了，妈妈又改嫁，家里现在只有爷爷奶奶。所以……”
都是老人家，所以没说。钟霖沉默了两秒，问薛越：“那你知道罗莎家在哪吗？”
“知道大概的位置。”
钟霖：“我想有个人可能能帮你。”
“谁？”薛越整个人都要亮了，想听这个活菩萨是那一路神仙。
谁知道钟霖却说了两个字：“你爸。”
“不可能！”薛越当下想都没想就投了否决票。“我爸还帮忙？要是知道我们打架他不得抽死我！”
“你说过罗莎和朱立跟你们是一个院子里一起长大的，你们父辈的关系应该不错吧。”钟霖说着，又觉得跟薛越说话得说透才行，免得他愣头愣脑的根本想不出来她的意思。“我觉得，你如果真心想救朱立，就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试试看。”
电话那头迟疑了片刻，传来一声不太确定的回答：“好，我试试。”
五分钟之后，钟霖收到了他的短信，就一个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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