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散伙后我恋爱了》68.神机妙算(十二)

    第七十章:
    生魄被晏玄非用术法移走, 眠归摇卦多次也未能将其重新召唤回来。
    不过, 他也并不指望靠生魄能掀什么风浪, 确切点说生魄只是用来试探晏玄非和傅良夜的底线。
    双手合十,眠归唇中念咒,清脆的铜钱响音从掌中传来,卦声大作。
    紧接着, 长廊一端传来阵脚步声,整齐的由远及近,地震山摇般的摇晃。
    等那群人终于走近,四周落针可闻。
    虽已做好准备,晏玄非还是被眼前一幕时惊到。对面站着的,正是方才扒开阿北双目时看见的场景。
    下意识回头朝傅良夜看去, 晏玄非见他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爹。”傅良夜面如白纸, 视线笔直地望向门口的男人,“爹。”
    这些都是那年死在三清观上的鬼魂,现在是八月下旬,鬼魂身上还穿着冬月的大氅, 被血迹和伤口沾污了贵气雍容。
    傅良夜重复的喊着傅天行,傅天行脸色严峻不作反应。
    晏玄非脸色有一丝微妙,他出声道:“师父?”
    持剑的傅天行缓缓扭头, 目光落在跪地青年的身上。
    晏玄非又喊了声,“师父。”
    傅天行未作理会。
    晏玄非脸上的微妙更重, 便将余下的尊者一个又一个喊了遍, 没人出声。
    死相凄惨的鬼魂齐齐用怨恨的视线怒视一个人——傅良夜, 当初斩杀他们的青年。
    这不是傅天行他们的鬼魂。晏玄非可以断定,他身体中有仙骨可通三界,傅天行不该听不见他的声音,除非这些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鬼魂。
    晏玄非细想,能觉察到鬼魂的气息,但又不是鬼魂,披了张皮的鬼?难道都是画出来的。
    猛然想起阿北说过芸娘庄有鬼的话来,能号令黑白双煞的那位。他若是没记错的话,铁笔判官最擅画鬼,所画之魂惟妙惟肖,连道法功力都能引进去,因此饲养了一批画鬼将士。
    所以,眠归不仅通阴间,还和判官打起了交道?晏玄非眉心正色。
    傅良夜维持跪姿不动,仰头与傅天行目光相接,“爹,爹你说话啊!你不要不说话,你骂我,打我,都可以,爹!”
    傅天行脸色如旧,依然不理。
    “爹你在怪我对不对?”傅良夜痛苦摇头:“我被寒兽附身,我也不想杀人,可我控制不住——”
    “还要嘴硬?”眠归冷呵,寒兽这两个他听都没听过,理所当然认为傅良夜在狡辩,从袖中举起一块黑玉令牌。
    “众鬼听令,血债血偿!”
    “喏!”来自地狱的声音。
    便是刹那间交手,面容青白的鬼魂们取出法器,光影迭飞,无数的法阵落下,朝傅良夜身上撞去。
    晏玄非旋身振袖,踢罡踏斗,脚踩七星金阵,冲开袭近身来的术法,瞥了眼傅良夜:“起来。”
    傅良夜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哽的僵硬:“你走,晏玄非你走吧。”
    “是我欠他们。”傅良夜跪在仙阵中,抬头望着不断朝自己拈诀施法的父亲,痛苦万分。
    父亲还是不肯原谅自己,他遥遥喊道:“爹。”
    晏玄非沉默看向陷入旧事的青年,皱眉回身,拔剑与傅天行一伙交上手。
    飞沙走石,符咒满天,道家明亮的白光与仙家金光形成交错,夹杂着其他仙门的道法,场面惊险混乱。
    鬼魂不同于不懂修道的生魄,铁笔判官画鬼时引了法术到画中。晏玄非一交手便知傅天行真正的魂魄早没了,只将修为全引入画出来的鬼中,塑造的魂体道法高强。
    随着阵法铺成,顷刻空间变得宽广,仿佛已经脱离了芸娘庄的二楼范围,晏玄非也不知身处何处,身边纠缠着五千多只鬼修。
    他们皆是五百年前修仙界赫然有名的大家族,道法自然不弱。红色喜服是洛水殷氏,白衫雪袍是烛山晏氏,黄衣黑氅是东朔欧阳家……
    纵有晏玄非有仙骨,也抵不过数千修为精纯的修士群起围攻。许久之后,他提剑笔直而立,不知自己斩了多少鬼修,又仿佛并未减少。
    对面鬼魂引风雷天阵,地火炎阵,两阵天地相合,将白衣雪袍的清贵公子困于其中,恍惚间雷声大作,火舌如涂,似想将他火烧于此。
    晏玄非持剑端平,剑刃一转,破开的剑气周流窜涌,直接将两阵的符咒割成碎片,足尖一点飞身踏星逐个破开阵法。
    偏生阴魂不散,纠缠不休。
    衣衫渐渐染血,伤口深处能见里面金色的淡光,与脚下仙阵一样。
    晏玄非越战越勇,仙阵中金光大灿,犹如强攻之末,孤身提剑迎敌。
    左臂挥剑斗法,右臂僵直无措,被一个鬼修看出破绽,一掌击中右臂,顺势又跟上一掌十成修为。
    晏玄非跌撞,滚到墙角,吐了口鲜血,牢牢抓着剑不放。扣剑问阵,高举砸向地面仙阵,天地震鸣,激起的法力冲开层层叠叠的鬼魂,将他们掀翻在地。
    傅良夜木然的望去,双目睁到了极致,脸上再不是忏悔等死的悲楚凄惶。似如梦初醒,他连忙爬起来,惊恐地朝晏玄非跑了过去。
    “你为什么不走,我让你走的!这根本就不关你的事,为什么还不走!?”
    “留下来做什么,当年我也让你走了,你还要留下来做什么!?”
    傅良夜重复着吼问,声音干涩,吼完跪地抱起躺在伏身咳血的青年。
    “我不想要你留下来,你什么就不懂呢,我不要你陪着,不用你陪这遭罪!你知不知道!”
    晏玄非咽下血水,顿了片刻,轻声回答:“不知。”
    不苟言笑的他这个时候竟接了话,傅良夜却没心情说笑,颤抖着抱着怀里的人。“是我欠他们的,就算我被寒兽俯身,也没法否认这些人是我亲手杀的,你又何苦跟着——”
    晏玄非食指竖起,按在傅良夜泛冷的唇上。眼中再无往日淡漠,荡漾着怜惜,他问道:“那时的你,也很疼吧。”
    就和自己现在一样,满身伤痕还要麻木的下阵斗法,被打的血肉模糊…可他的阿沉,是那么怕疼的一个人。
    傅良夜顿了半晌,神情怔住,似连呼吸也跟着停了,心口堵塞着的尖锐刺痛疯狂生长,层层剥开,他清楚的记得那时候钻心的疼,也抵不上此刻抱着晏玄非的一二。
    “我,还是想站在你前面。”晏玄非道,这样才能保护你,不会和当年一样眼睁睁望着你走了那么远,自己跟不上。
    傅良夜摇头,拂开晏玄非的食指攥于掌心。眼眶跟着泛起热意涩痛,他微仰着头,“晏玄非。”
    “嗯。”
    他哑着嗓音道,“不值得。”
    晏玄非淡声,“子非鱼。”
    傅良夜闭眼遮住了差点落下的泪,明知道抱得紧会碰到裂开的伤口,却克制不住想将这人揉进骨血中的欲/望。用力揽住伤痕累累的青年,晏玄非伤口中仙骨流出的血和金光全落在仙阵里,瞬间就被吞噬掉。
    傅良夜睁眼就见此景,这个阵像是在吸食晏玄非的仙力。他万分紧张的捂住他的伤口,比往先任何时候都要怕。
    怕这该死的法阵会将晏玄非伤口里的血液吸干,害怕晏玄非越发苍白虚弱,更怕因为自己的懦弱和认命而害晏玄非出事。
    “清哥。”傅良夜慌乱地将人抱起,靠着墙壁放置好。
    “我带你去找步疏,不会有事的。”
    晏玄非余光扫了眼爬起来的鬼修,淡声说道,“扶我起来。”
    傅良夜按住他。
    “尚能再战。”晏玄非握剑,声音清冷如锋,威慑阴魂。
    “不可。”傅良夜知他伤成这样还在逞强,夺下他手中的方华剑,红着双目转身而去。
    数众鬼修按阴间阵法排列成形,持法器,拈符咒。
    傅良夜像是变了个人,与傅天行针锋相对也不避不惧,俊美相似的五官不难看出二人的关系。
    眠归从最末的黑暗中摇卦走来,仍旧戴着面具,“又要弑父?”
    傅良夜只说四个字,“我不想死。”不管是晏玄非,还是自己,现在都不能死。
    眠归利用鬼魂来将旧事重演,无非是想让自己绝望崩溃,傅良夜不否认有过片刻不敢直面这些死在自己法术下的人,可他死了晏玄非该怎么办?
    不管是五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晏玄非从来没想过要害他,屡次护他。而自己将伤痕累累的晏玄非弃于山上的事,这一生有过一次的经历就够了。
    现在,换他来护晏玄非。
    眠归猜不透他情绪的变化,高声说道,“好,好,傅良夜那你可得看清楚,对面站着的都是谁!”
    他自然知道对面站着的是谁,脑海也无比的清醒,是以眼都没眨,朝一众鬼修先施一礼,后说道。
    “阴阳两分,既入鬼道,按门规就不该再问阳间恩怨,至于三清观的仇我自会去报。”
    对面众鬼不言,符咒飞出。
    傅良夜冷脸斗法,风驰电掣,疾风猎猎夹杂千军万马厮杀阵势。
    便又是一场凶狠的杀戮,法器与符咒的对决,灵力交织的较量。
    当年傅良夜能杀这么多人全然仗着御魂,如今画鬼无魂,只能靠自己双手杀出去,以杀止杀方有生路。
    食指往方华剑刃一割,喷出的血珠子全落在剑锋上,陡然间鲜血在窄刃上汇聚成神秘的图案,罡风迸发!
    世人皆知神器方华认主,长泽老祖飞升后便只为晏玄非挥动。
    认主需得五十年以血饲剑灵,当年同住小遥峰,两人瞒着傅天行和尊者们用彼此的血喂剑灵,起初剑灵接纳不了两股强劲的内力,剧烈排斥,剑刃由莹润的青光变作黑色。那段时间,晏玄非从不与门生演武动剑。
    傅良夜翻查藏书阁的□□,寻得解决的法子,两人鲜血于杯中交融,再以禁咒辅之,这才饲好了剑灵。后两年,他得春秋,用同样的法子也认了晏玄非为主。
    现在傅良夜用血液唤醒剑灵,赤色符文顺着血迹将剑刃染红,四方罡风乍起,地冲阴阳,衣袖猎猎几乎要撕烂成碎片。
    有鬼修被震得连连后退,留下傅天行他们一行人布阵抵抗。
    傅良夜抛出一张符咒钉在地面,迅速挥剑划破左手掌心,在鲜血流下来前握紧。他边与近身的鬼修拼搏,左手指缝中的血一滴一滴缓慢的随着他脚步落下,到最后竟然成了一个诡异的巨大血阵。
    傅天行身形极快闪动,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众鬼之中。
    傅良夜心惊,瞳孔微张,极快的跳转闪躲却还是被踏乾斗中的傅天行一剑贯穿胸口,紧接着被傅天行从后扼住喉咙。
    傅良夜说不上疼,集中精力将左手张开,掌心血痕贴着剑刃划过,陡然间,先前被钉在地面的符咒飞到半空中,犹如一面旗帜招展,红光突现,哐当一声门窗大开——
    傅天行不由分说地将傅良夜甩开,脖颈扭得咔嚓响,回头望着身后的陌生青年,目光疑惑。
    晏玄非的折扇顶在傅天行颈后脊椎处,从方才过招已经看出这些鬼修的致命弱点,不管置于何种危险境地,他们都会下意识保护脖颈后方的脊椎。
    在地板上滚了几圈的傅良夜咳嗽,抽张符贴在胸口豁开的血口处,撑着剑爬起来,之前用左手血迹画的符还有红光翻涌,门窗之外传来窸窣匆匆的声响。
    傅良夜见状松了口气,朝晏玄非挑眉,笑着拍了拍贴着两张符的胸脯:“没事儿,给堵上了,不疼。”
    他确实御不了鬼修的魂,但可以招妖。
    被关在过崖时他跟着黑鹤偷学了一百多年,虽没有招妖幡在手,但一面小小的招妖旗还是能用符代替的。
    他将方圆百里的精怪妖邪都召来此地,再作法让妖怪与鬼修打了起来。
    眠归怒火中烧,摇卦呵斥鬼修去找傅良夜寻仇。
    而傅良夜执招妖旗为令,命众妖攻击鬼修,正想趁此机会去抓住眠归,却被步择世横空而来的八卦连相诀打在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傅良夜觉得自己灵魂都被拍的错位了,那种筋骨碎开的疼,火辣辣的在血液中蔓延。
    “步师叔下手是真的狠啊,”只觉得眼前发黑,他吐了口血沫,往后退到墙上靠着,“清哥儿扶我下。”
    晏玄非不待他说完就将手按在他腰上,将人带回自己怀中半搂着。
    他是真觉的骨头都被步择世打碎成渣,站都站不稳。
    晏玄非臂弯用力,抬起清冷的眸子宛如神祇姿态,扫视聚集的鬼修与精怪,他什么都没有做,甚至在云相踏阵袭来时也只是抱着傅良夜,岿然不动。
    右臂已废,左臂抱着阿沉,避无可避的当口,云相手中的剑尖就要碰到他胸口。
    傅良夜惊骇,抬起臂膀挡在晏玄非胸口,只希望云相这一剑别记当年的仇才好。
    晏玄非不经意地睁开双眼,金色的眸子如同破晓的光雾,和着地面的光,照亮了整个混乱的二楼。
    四下寂静。
    眠归吸了口气,不可置信的取下面具,望向眸中金光华贵的晏玄非,他是什么时候飞升的?被春秋斩了右臂的残躯怎么可能飞升的了!?
    面具下面是张少年模样,脸盘犹如鹅卵清润秀丽,稚气未脱,原本温柔的眼角却是见惯生死的森沉。
    便在晏玄非双目启合间,二楼所有的鬼修和精怪化作烟灰消散在金色的法阵中。
    他像极了闲来无事的抬眸眨眼,手都没出就除去成群鬼修精怪,气度清雅。
    眠归上前两步,看着空荡荡的走道只余下星光倒转,那些金色的星子皆流回到晏玄非身上。
    他愕然:“怎么会?”
    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恐吓,眠归疯狂的摇卦,咒语念了十几遍仍旧召不回那群鬼修,他怒视晏玄非,摊开了掌心。
    三枚打磨光亮的玉铜钱安静的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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