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三月初一, 暮春时节, 夜里烛山就来了人。
晏清到三清观这么久, 这是烛山第一次派人上山,六十四驾华盖配一百二十八白衣侍从,仗势浩大。
初三那天是晏清的生辰,要修成青年之体, 所以初二那晚晏清住回东厢,烛山来的人在屋内伺候着,傅沉在屋外守了一夜。
清晨,最初那抹光照在傅沉脸上时,门开了。
屋内站着一身高八尺有余的淡漠青年,仙姿玉貌, 面容清艳, 五官与少时极其相似,褪去少年稚气,更显俊美。
傅沉仍旧是少年身,仰头望着衣着繁复华美的青年, 就连束发也不再是三清观的莲冠,黑衣白袍过于严谨,添了不少寡淡冷漠的气息。
晏清被他眼都不眨的盯着看, 时间久了,生出些不自在, 他皱起眉, “阿沉?”
修成青年后, 晏清声音更是冷冽。
傅沉也给寒了下,回过神:“挺好的,没缺胳膊少腿,模样也凑活。”
青年修长的剑眉得到舒展,漆黑的眼眸晕染开淡淡的笑意,“是么?”
傅沉咧嘴轻笑,“那是,三清观的大师兄呢。”
晏清回头遣散屋内的烛山来者,抓起傅沉的胳膊往西厢走去,与他煮了壶茶说起话。
待茶凉后,纵使傅沉内心不愿,缠着晏清又煮了一壶两壶,最后晏清还是得起身去拜别观主和尊者的百年讲道之恩,同那些身穿月牙色衣衫素色长袍的侍从返回烛山。
临行前,傅沉带晏清将三清观走了个遍,从洗尘池到山门,再到九宫阵殿、太极广场、不息书堂、后山扫雪和思过崖……
落日西沉,两人行至望风桥下。
傅沉面上不见少年时候的肆意,安静的望着夕阳渐退变成金色的霞光,时间要是能慢一些该多好。
“走吧。”傅沉从未说过挽留的话,就跟日升月落一样,他没有立场去挽留修仙道的烛山客。
晏清握住傅沉的胳膊,“在待会儿。”
傅沉转过身来,一步靠近晏清身旁。
时候不早,长桥两端光线模糊昏暗,渐渐夕阳终落。
他明明看得清这人,却还是忍不住拿手描摹了晏清的五官,从眉宇道唇角,陌生的精致,熟悉的棱角。
眼睫被几根指头触碰拨动,晏清不适的垂下眼帘。
傅沉又抬起只胳膊,两手捧着晏清的脸,垫脚亲在那张红艳的薄唇上,急切地吮开闭合的唇瓣,撬开皓齿探进晏清的口中。
青年微眯起双目,手从傅沉肩膀移到后背,往怀中一带。
对比之下,傅沉略显单薄的身躯紧紧地贴在晏清高大的身上,寂静的空气里隐约着暧.昧的亲吻声。
他被晏清旋身按在望风桥的阑干上,勾上晏清的脖子,启齿汹涌。
好一会儿,晏清才松开几乎喘不过气的少年,却没松开怀中的人。
“清哥儿,”傅沉笑里终于淡去一天的烦闷,恣意道:“如今你这体型,亲起来的感觉倒是没变的。”
晏清轻笑,又在傅沉唇角啜了口:“喜欢?”
傅沉自觉地张口舔了下,笑:“喜欢的。”
“你要是回烛山了,要给我写信。”傅沉的唇瓣紧贴在晏清嘴上,舍不得移开半分,“不能跟步疏一样半月才来一封信。”
晏清揽着他,手掌扶住傅沉的腰身,“十天一封?”
傅沉不满,一口咬在他微启的唇角,研磨了会儿才松开,“一天一封。”
“一天一封也不是不可,”晏清道,“以后步疏给你寄信,你不许回了。”
“这怎么行?”傅沉不解,“我若是不回,步疏该担心了。”
“那就让他担心去。”
“不可。”
“我回烛山修道繁忙,恐不能给你寄信——”
“步疏的信,我一月回一封,这样如何?”
“一年。”
傅沉怒极反笑,恼的在他下巴咬了口,“半年。”
晏清冷眼:“三年。”
傅沉道:“你怎么越说越多?下一句是不是三十年了?”
晏清却有此意,“那你和步疏寄信吧,我本不善言辞。”
“三个月!”傅沉补上一句,“不能再多了!”
晏清漆黑的眸子亮起,揉了把傅沉的头顶,眼底尽是宠溺的柔光,“好。”
傅沉想不通晏清为何突然之间就看不惯步疏了,以前不还好好的么?
“对了,”他想起件事来,“也不要。”
似要说出口,又觉得尴尬。傅沉稍微离了晏清的温润的唇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三百岁修成青年体魄后是能结道侣的,这在修仙界是很寻常的事,晏清是烛山的二公子,又容姿清艳,身份修为和相貌都是顶好的,肯定会有不少仙门想攀关系,和晏清结为道侣。
见傅沉神色纠结,晏清问:“不要什么?”
“不要找道侣。”傅沉一扫疑虑,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不喜欢你和我双修的时候还想找其他道侣。”
他说的直白,晏清又如何听不懂,故意问他:“比如说。”
傅沉想都没想:“步师叔和凤谷主。”
晏清失笑,“我与步师叔不同。”
笑声落在傅沉耳畔,温热的气息熏的半透明的耳廓微红。
傅沉当然知道他最是不同,也跟着笑了,正儿八经的说起正事来:“烛山的事处理好了,你记得回来山上带新入门的弟子。”
“好。”晏清应下。
“一年够不够?”
晏清望着他不答。
“三年呢?”
“那五年?十年?”
傅沉得不到他的回复,烦躁的在晏清唇边亲了好几口,“早些。”
晏清笑而不答,要多久自己也不清楚,早些这两字总归是没错的。
他按住傅沉的头,俯身加深了所谓的唇齿交融。
是傅沉先弄脏了太上,让自己再也达不到父亲心中太上忘情的至上地步。也是从傅沉这里听到‘双修’这个词,吓得自己连夜逃回烛山阅尽杂文典籍。是傅沉一次又一次厚着脸皮的试探,让自己也想去试着任性一次……
是傅沉先招惹的自己。
晏清的吻和人一样骨子里透着清冷,微凉的触碰里透着清醒的意识,夹着强势的占有欲。
傅沉想挣开喘口气,却被按得更紧,“唔嗯。”他睁开眼,眼角春色意乱,“唔,松。”
“呵。”晏清溢出声低笑,眸色幽沉,唇舌掠走傅沉的呼吸,留下动情的狂躁。
转眼喘息间将,傅沉就被推倒在地,晏清俯身支腿跪在少年胯间。
“你,清哥儿?”傅沉大口喘气,不解的望着他。
晏清只手撑在他脸旁的木桥上,垂头亲在傅沉敏.感的耳畔,扯开衣襟一寸寸朝下吻去……
傅沉被扣住双手,给温热的气息扑的有些痒,不同那晚在尘光殿里醉酒的放肆,现在两人意识都清醒的很。
自己纵然爱玩喜欢调戏晏清,看他恼怒的样子,但就现在姿势来看,明显是自己被调戏了。
他扭头躲开,“别闹,你乘人之危。”
“不好吗?”晏清抬起头问。
哑沉的嗓音令傅沉心惊肉跳,他看着晏清再次低下头来,却是亲在了他的眉眼上。
晏清的手也松开了傅沉的手腕,修成的手指拢上少年凌乱的衣襟,不经意刮过胸膛,带起一阵火浪。
傅沉心跳的更快了,暗呼不妙,清哥儿这是仗着先修成青年体魄所以用体型占他便宜,怎么看自己都是要在上面的那个。
傅沉像是想证明自己的强势,趁着晏清不注意,他翻身就将青年压在自己身下,他是要操(作)男人的男人,不是被男人操(作)的男人!
傅沉反手掐着晏清的下巴,挑着双风流的桃花眼,“记好了,不许压我。”
晏清眉心一蹙,扬眉看向身上的少年,然后抬手并拢两指。
又要拆招?傅沉笑的好看,两指一并就与他拆起招来。
傅沉暗叫不好,想收手已然来不及——
“阿沉,你输了。”
……
许久后,两人并排躺在木桥上,漆黑的过道昏暗不清,谁又能想到桥面躺着一对交缠的躯体,连氤氲的空气里也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
晏清终于还是走了。
“来时小仙女,归去玉面郎。”
傅沉望着晏清的背影大声喊道。今晚晏清要走,他不去送,他日晏清归来,他定会山脚相迎。
晏清驻足,没有回头。
傅沉声音有些涩哑,这些年与他真就是如此:“来时小仙女,归去玉面郎。”
本就在望风桥待得太久,晏清不该再耽误。
还是回过头来,如同初遇那日,他淡然的朝傅沉走去,一步一步的靠近然后直接穿过了傅沉的身体。
回身从后环住了几乎站不稳的少年,低头埋在傅沉颈里,嗅着傅沉身上的冷梅香。
不想回烛山。晏清道:“我送你回小遥峰。”
“不用。”傅沉双腿打颤,两股隐秘处还有撕裂的疼。
晏清没给他商量的余地,“我背你?”
傅沉急忙摇头,回头怒视晏清,谁能想到平日任他百般调戏都无动于衷的人,会在离开的时候来这一出。
泛红的眼角即使动怒也显得骄纵喜人,晏清还记得半个时辰前这双眼沁出水光的样子,牵动他每一根淡漠的触感。
他喜欢这样的傅沉,尖叫着喊着晏清,无措的喊着晏清,哭的时候也是喊晏清……眼里只有自己,没有傅天行也没有步疏和其他人,只有他晏清。
傅沉被他搂着,虽是衣冠整齐,可衣袍下的身体快被弄散架了,一碰就疼得要命,推脱挣扎不过便由着晏清将他抱回小遥峰。
“你再不下山,他们该要上来寻你了。”傅沉记得烛山来者在山门恭迎的浩荡修士。
晏清将人轻放到榻上,去楼下煮了热水想给他净身。
“不要!”傅沉脸上红的和脖间吻痕一般艳丽,他吃痛的翻身裹紧薄衾,“我自己,自己来。”
屋内摆着热气腾腾的浴桶,晏清望着傅沉。
傅沉道:“快回去,不然他们准来小遥峰找你。”
晏清站了良久才出去,“我走了。”
傅沉背对着他轻嗯了声,开门后隔了会儿才是门关上的咔嚓声,随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头紧缩。
他扯上被子盖过头顶,狭窄黑暗的空间里到处都是晏清身上的冷梅香,禁欲清淡,入鼻浓烈。
傅沉张口猛吸了几口,心中少的那一块并没得到满足,一想到以后的日子再没这样的冷梅香相伴,连雌伏晏清身下的不愿都作烟消云散。
往后几十年,傅沉早修成了青年体魄,穿着青年修者的绣鹤道袍,模样俊美无双。
一个人在望风桥看落日,一待就是一个下午,什么也不做只靠着阑干,望着夕阳一寸一寸的消失在天际,目光终于有了似晏清上山来时的情绪,原来这就是寂寞啊。
因望风桥与藏书阁相连,不少弟子去藏书阁时都有遇到傅沉,毕恭毕敬的喊上一声“大师兄”。
傅沉摆首,笑道:大师兄下山除妖了。
弟子或问:那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傅沉几百年来都是一成不变的回答:就快了。
自晏清离山后,傅天行便让傅沉静下心来修习踏乾斗和御魂之术,不可下山游历。
而且早在三百岁修成青年体魄时,傅天行召集尊者在清心殿正式宣布傅沉是下任观主的决议。而后傅天行便以闭关为由,山中事宜交给傅沉处理,连藏书阁十八层的手印也给了他。
这些年来傅沉和晏清只能鸿雁传书。
第五十六年,傅沉写过一封信:小月儿回三清观,殷风揽同行,就是那个会弹琴的小子,他竟然骑马让泠月走路牵绳,我看不过眼就一脚将他踹下马,没来得及教训他就见小月儿朝我拔剑……清哥儿,你说我关心同门师妹怎么就这么难?
第九十九年,傅沉又写:弹琴的果然对小月儿怀着别样心思,想求作道侣,你知道道侣是什么吗……解释起来麻烦,就和我们双修一个道理。说到这,逢幸听说这事后又和弹琴的打了一架。对了,弹琴的还说要在洛水修建揽月楼为聘……
第二百四十八年,傅沉提笔:揽月楼已成,弹琴的立即带爹娘一同来三清观,我爹出关居然还特地叫上了云相去白首台宴客,我看是好事将近。清哥儿,你是不是还在闭关?说好一天一封信的,这都五十年没回了……
第三百一十七年,傅沉写到:小月儿和殷风揽大喜之日定在了冬月廿二,听闻殷风揽兴奋发狂,抱着琴在洛水最高的楼顶上弹了三天三夜的《凤求凰》,城中居民怨声载道,当真是个弹琴的……
第三百一十七年,晏清来信:等我,有话同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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