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一晃就到了两百岁那年。
傅沉换下一成不变的蓝衣黑袍, 穿上白色长衫, 从底边绣着一只灰羽仙鹤, 配着飘逸的蓝色外袍,袍底渐灰,银线勾绣仙鹤腾云太极图,银冠束发飘了两根仙带。
他着这身下任观主的道袍早早的去了清心殿。
除了步择世和云相不在场, 三清观其他尊者和门生都已经列在清心殿前,从殿内一直排到太极广场。
傅沉一阶一阶走上清心殿,晏清站在傅天行身旁。进殿后洗了双手取过三炷香,将长泽老祖、三清老祖、白华老祖……忘尘圣人全敬了个遍。
然后稳当当的跪在地上,磕了响亮的三个头。
按照规矩,傅沉作为三清观下一任观主在两百岁时会被赐剑。两年前晏清也在清心殿赐剑, 阵势虽不及这般浩大, 尊者来了不少。
他还记得清哥儿那次拿到了一把神器,三尺七寸的青色剑刃,湛蓝色的灵力游走剑身,名唤方华, 吸食天地万物灵力,斩妖除魔的宝剑。
对于给傅沉的赐剑,傅天行想了许久, 一旦赐剑终身不离。
傅沉端正的跪着,知道父亲会按照约定将春秋赐给他。两年前在晏清被赐剑的当天夜里, 傅沉找傅天行秉烛夜谈。
春秋斩仙这是世间皆晓的, 世间变数谁都说不清楚, 春秋剑如果不能在自己手中,由自己保管的话,傅沉如何也放不下心,至少他持春秋剑时是绝不会对晏清动杀心。
如约拿到了春秋,傅沉接过,当即取了中指连心的鲜血滴上。
殿内尊者面色一怔,摸不清傅天行此举何意,两年前将方华赠给一个传习弟子就已经失了妥当,现在还将没什么用的春秋赐给傅沉,这到底哪个才是亲儿子?
春秋在除魔方面完全比不上晏清手中的方华,而且连三清观其他藏剑都比不上。这剑唯一噱头就是斩仙了,可放眼整个修仙界修得仙骨的不过五人,而且都是志向高洁的仙门正派,再一看,春秋是真的废。
可傅沉欢喜,拿到春秋后,将其锁在了漆黑雕鹤的剑鞘内。
晏清倒是想试一试这剑,傅沉连忙拍开他的胳膊。
“别碰!”傅沉紧张,“仔细给我弄坏了!”
晏清瞥了眼被傅沉视若珍宝的剑,回身朝远处的傅天行和尊者们施礼后离开。
傅沉跟在他身后,大拇指一顶剑柄露出一指长的剑刃,白亮的剑身萦绕着淡金色,和当年在晏清伤口处可见的颜色一模一样,当真是长泽老祖腿骨做的。
他手指拂过剑身,呲溜一下给割出了条长口,疼的直接含到口中吮吸。
晏清回头正见这一幕,修长的手指在微合的唇里进出。
傅沉轻哼了声,连忙将剑鞘甩到后背,“疼。”
晏清皱眉,将他手指从嘴边扯了出来。
“做什么!”傅沉惊呼。
晏清运起内力,只见指腹划过那处伤口瞬间愈合,自己食指一抹,就将残留的血迹带走。
他淡淡的看了眼身后的人,“这么多年只会了舔?”
“这你就不懂了!”傅沉挑着唇角笑道,“我这不是丁点疼就跟千刀万剐似的么。”
“舔就不疼了?”晏清反问。
傅沉其实早不疼了,听他追问只好仰着脖子举起受伤的手指,“舔的好就不疼了,不信你试试?”
“嗯。”晏清似懂非懂的冷淡模样,他抓起傅沉的手腕,学着傅沉的动作,张口就咬住那根手指,温热的舌尖舔过覆着薄茧的指腹。
傅沉大惊,耳根子烫的厉害,“你,你!松口!”
晏清较真般看着他问道,“就不疼了?”说着,牙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咬了一口那根骨指。
“……”傅沉脸上红的滴血,拔手就跑。
晏清瞧着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却漾开一片浅笑。
往后几十年傅沉剑修在晏清的指导下突破更快,他不仅要继续练习踏乾斗和御魂,还要跟着师弟们下山游历,一时间山上又只剩下晏清一人。
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反正不管多远傅沉都会在夜里飞回小遥峰,天色早的话还会给晏清带上青梅酒或是糖人儿,而晏清也会给傅沉备茶。
傅沉游历时去过药谷三次,一次步疏跟着凤枕星去洛水做客,一次步疏跟着药谷弟子去游历了,最近一次是凤姜深受重伤闭关步疏守着。
时间不巧,一次也没遇上。傅沉想着以后再去找步疏好了,随师弟师妹们继续南下除妖,难得在水镇遇上泠月和背负长琴的青年。
泠月依旧是离开道观时的装扮,见到傅沉也是一惊,在酒肆二楼往下挥着胳膊,“二师兄!逢幸,眠归!蓝沁!”
他乡遇故友,当然欢喜。傅沉带着师弟师妹们去了楼上,二楼人不算多,正好他们七八个人占了两桌,和泠月坐在一起。
泠月眉开眼笑的和来人们问好,一个两个都激动的不行,当年不辞而别的事谁都没去提,只说游历除妖的奇闻怪志。
“这位是?”席间有人好奇的看向背琴的白衣青衫公子。
傅沉也看过去,这人模样俊雅斯文,举止投足透露着大世家的风雅教养,他视线在琴上顿了会儿,原来是洛水殷氏的人。
“再下殷辞,字风揽。”殷风揽抱歉施礼,“自洛水殷氏而来,路上遇险幸得泠月姑娘出手相救。”
傅沉听后甚是惊讶,殷辞这人他是知道的,可不就是在云相每日早课斥责步疏时被反复提起的人——步疏你就跟殷家的小家主一样不成器。
说起来步疏当然是比殷风揽要成器得多。步疏不到百年就筑基结丹,而殷风揽都三百岁了才勉强筑基,结丹不知猴年马月的事了。
洛水、岐川和暮都并称仙门三大风雅之地,若论诗词歌赋的岐川当属第一,若论琴棋书画则是洛水当拔头筹。殷氏擅琴,有五弦秘术杀人于无形,偏偏殷风揽琴棋书画学的精,这琴道上只学会了弹弹靡靡之音,说好听点套用世间的说法那叫风流才子,但照修仙界的说法就是两个字:废材。
傅沉同殷风揽寒暄了几句便入座,想不通三清观备受宠爱的小师妹怎么和殷风揽混到了一起。
等他回过神,旁人都喊起’殷大哥’。修道者过了三百岁则会从少年修成青年体形,而后这个模样会伴随几千年甚至更久。
殷风揽此时便是青年模样,五官俊雅秀气,傅沉只觉得太女气,还是清哥儿好看。
“傅公子这次是要去幽州?”殷风揽没少听泠月说起傅沉,带他们逃课垂钓摘野果看星星的二师兄。
“是有此意。”傅沉答道,“难得遇到小月儿,在故州停几日也可。”
正在同逢幸说话的泠月闻声忙接过话头,“好巧,我和殷大哥也要去幽州。”
傅沉心底会意,“不如一起?故州到幽州尚远一路少有人烟,也好有个照应。”
殷风揽见泠月点头,他自然也不会反对,就这样一拍即合约好同行。
离开故州那日,一行九人,各个身姿挺拔衣袍生风,骏马轻骑朝着幽州方向奔去。
长街卷起喧嚣的尘土,路人挥散尘灰望见渐行渐远的模糊的人影,衣袂飘飘恍若谪仙。有散修路过,看见傅沉他们的道服时惊喜的喊‘三清九子’。
一晃到了冬至,小遥峰虽说是终年如春却也落了场应景的小雪。
晏清今天在观里待了许久,暮都来了二十五名弟子,他作为傅天行的大弟子自然一同参加了冬至夜宴,陪暮都来客讲道演武。
夜深了晏清才回小遥峰,沾了清酒的香甜,不比凤枕星亲自酿的笑不言一点就醉,暮都花酿果酿居多味道甘甜,今晚尝到了青梅酿和傅沉去年带来的有些相似,是以才多喝了些。
他从院门走进去,尚在落雪没有星月,遥遥地看见紫花树上的琉璃花灯,朦胧的暖色光线映照着漆黑的小屋。
又一年了。晏清在树下站了会,鼻尖似还有清甜的青梅酿。
他上楼并未燃明火符,习惯了这里的僻静,踩过木质楼梯往上。脚下刚踏上二楼就被人抓住胳膊推到在墙上,还未做出反应先听到了低笑声。
“喝酒了?”
“嗯。”晏清扭头,傅沉的头发挠的他脖子痒。
“观里不是不让喝酒的么?”傅沉嗅着他身上的酒香,越发靠近了些,“大师兄这可是有违门规呵?”
晏清本想说暮都来客,却在听清后半句时失笑,自从和傅沉搅和在一起后,循规蹈矩的自己违背的门规还少了?
傅沉不是没见过晏清笑,大多数时候扯动下唇角便觉得难得,这样笑出声的鲜少,轻轻的音调落在他心上撩拨的很,不枉等他三个时辰。
“笑什么?”他没有松开手,将晏清锁在墙边,仰头嗅着他层层交叠的衣领,“喝的什么酒,这么香?”
“放开。”傅沉说话时吞吐的热气全扑在了他颈子里,温凉的肌肤上腾的下升起热度。
晏清推了推他,“阿沉松手。”
傅沉从来不是个听劝的,抓的更紧,“是李子酒?”
“不是。”
傅沉仰头,鼻尖正停在了在晏清的唇角。
晏清微抿唇角,转过脸去,嘴角擦过他的鼻尖。
傅沉抬手抚上晏清侧脸,脖子一偏在晏清唇上亲了一口,舌尖扫过紧抿的唇瓣,就着暧昧的距离他语气却极其正经。“杨梅酒?”
晏清避无可避被傅沉燥热的手掌按住左脸,又被轻佻的少年撬开紧咬的唇齿,舌头生涩的扫过他的口腔。
“青梅酒。”傅沉喉间溢出笑意,说完想起当年与晏清青梅煮酒的情景,他撬齿舔过晏清的唇舌,吮了口。
“现在我们喝了,就该说是竹马酒了。”
晏清呼吸微乱,手上用力将傅沉掀到身后。
“清哥儿!”傅沉快步追上,从后抱住了晏清的腰身,“那晚你不也亲了我么,怎么就生气了”
夜色如幕,寒风猎猎。
看不明晏清脸色稍有的慌张,心底一沉,眉头皱的更紧。
傅沉清晰的感受到怀着少年绷紧的身体,他有些后悔说了这句话,向来知道晏清脸皮薄,能答应双修便是难得了,又提起那晚的荒唐事也难怪晏清变脸。
傅沉犹豫着要不要揭过话题,“我在故州遇到小月儿——”
“你都记得?”晏清嗓音微哑,不是喝了浮生醉才偷欢的么,不该记得的。
傅沉一双桃花眼忽闪,坏笑道:“你是说论剑峰演武,你输了我半招后,在尘光殿脱衣服的事?”
话音刚落,傅沉就被晏清推在廊道墙上,想开口便被温凉的唇封住,青梅酒早就淡了只余下绵长的甜,煞是醉人。
傅沉眼底不解,最后笑着由晏清亲着,手搭在晏清的肩上,摸着他的颈子朝下探去。
廊外风雪,一夜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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