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快来快来!”
“小徒弟回来了!”
“他怎么弄了一身血, 小徒弟!”
“还带了个人回来, 你们看?”
离得老远就嗅到血腥味, 黑鹤拨开堵在结界门口的妖怪,“快让开,别挡路!”
说完又同风尘女道,“去备药石, 他这是从崖底上来的。”
风尘女面色一变,连忙去准备。
傅沉落了满肩风雪,朝结界内快步走去,怀里的人被他用袍子遮住,垂了条血淋淋的手臂出来。
快步将晏清抱进去,面对妖怪们的疑问好奇, 傅沉置若罔闻, 只低声重复着三个字:“晏玄非。”
径直去了长泽老祖飞升的洞穴,里面灵力蕴结。
傅沉将人放到简陋的石床上。风尘女丢了一包药石进来,无面女弄来一盆热水放在门边,后面还挤着不少妖物。
“这少年是谁?”
“真好看长得!”
“我觉得再过个几百年, 等修成青年体魄,肯定比长泽那老家伙还要漂亮。”
“先别说这个,你们看地上, 久违的鲜血啊……”
长泽老祖的洞穴内有设的法阵,妖物不得入内, 贸然入内轻则会元神受损, 重则魂飞魄散。
黑鹤活得最久, 几万年的阅历一下就瞧出了不对,他蹲下用手指触了一滴血,在指腹见碾磨开,傅沉带来的人不简单。
傅沉用温水给晏清擦了伤口,也上了止血药粉,可伤口依然有血流淌,怎么也不见好,他不停地将内力渡过去。
“小沉儿!”黑鹤能瞧见大概情形,在门外大喊,“快把他抱出来,你这样是没用的!”
傅沉还在度修为给他,可晏清的身体越来越冷,心中洞开了一个口子,越来越大,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他看不见摸不着,情绪慌乱。
“小沉儿,先把他带出来,听我的他不会死的!”黑鹤拧眉。
傅沉回神,替晏清合上衣袍,动作轻柔地抱了出去。
黑鹤抬手就撩开晏清的袍子。
傅沉脸色骤变,两步退回洞穴内,警惕的看着外面的人,冷脸呵斥:“不许碰他!”
他已经失去了理智,抱着晏清的手都在不停地颤抖。
黑鹤确定自己看到的没有错,腰上深可见骨的口子里,露出一截与常人不同的白骨,裹着淡淡的金色,仙骨。
想到之前小沉儿的警惕,他有些无奈,挥手斥退这些妖物,虽然有不愿离去的,但架不住老大发话。
等只剩下他们三,黑鹤看了眼傅沉,“不想死就跟我来。”
穿过伏魔山往西行,走了很远山上垂着一片黑绿混杂的藤萝,和压低的天色一样,又脏又晦气。
黑鹤破开藤萝率先走进,漆黑一片中水花冲荡声传来,他抖出黑袍子里的手招出幻蝶引路。
紫色的小蝴蝶张开透明的翅膀飞在前面,后跟着三两个稍小的蝴蝶,这些小蝴蝶后又跟了不少,一下就飞满整个洞内。
在黑鹤的指引下,傅沉将晏清放到池中央光滑的石头上,他坐在石头旁,让晏清的头正好枕着他大腿。
四周泉水翻涌,池中水光粼粼。
“你们去禁地了?”黑鹤踏进池内,直接问傅沉,“不是说过让你别去的么?”
傅沉垂着眼。
“那么大两个字,当真看不见?”黑鹤掀开晏清的衣服,见那些伤痕时皱了眉头,“自寻死路。”
水中,晏清伤口见骨出金光流转。
傅沉见黑鹤手探去,他出手截住黑鹤的手腕,“不行。”
黑鹤被傅沉掐的一疼,往日切磋斗法都不见他这般上心,不禁冷笑,看着小徒弟,“怕我拿他仙骨?”
傅沉没说话,手上力道渐大,丝毫不让。
“无面女她们说我为了夺长泽的仙骨不择手段,各种各样的故事听多了,是不是觉得我对仙骨爱的深沉?”黑鹤似笑非笑的问傅沉。
傅沉不语,只手抱着昏迷的晏清,眼见泉水被血染红,无助的恐惧袭上全身。
黑鹤并不如刚过千年时那般想成仙,冷言不屑:“成仙没有当妖快活,我要想得仙骨,这几万年早就修成,何故盗用个小辈的?”
傅沉自知太过紧张,语气微松,“恕我冒昧,得罪前辈了。”
黑鹤再次伸出手,拨开伤口他细长的手指顺了进去,按在仙骨上。
昏迷中的晏清痛苦的闷哼了声。
“前辈?”见晏清吃痛,傅沉心尖刀子割似的难受。
黑鹤抽出手指,又去看晏清右臂,一番检查下来,“伤了仙骨,右臂伤的最深。”
“那怎么办?”傅沉胸口一窒,紧忙追问,“是不是很严重?还能修回来吗?”
“他是谁?”黑鹤太久没与外界联系,连一百岁都不到的小童,居然一身仙骨,现在的修仙界都是仙骨满地走的么?
“我师兄。”
黑鹤夸了一句雕玉郎这个弟子收的不错,“你找冰魄也是为他?”
傅沉点头,“他伤了仙骨,以后对修道是不是有阻?”
黑鹤见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恣意少年难道这么正经,又怎会错过机会打趣,“以后就是个废人,没见他仙骨里的灵力在往外冒呢?”
傅沉当真,惨白的脸色又白了许多,不安地望向温水中清瘦的身体,伤处真有流动着的金光。
他合衣抱紧晏清,又怕弄疼了这人,这些伤原本不该晏清去承受的,傅沉舔了舔发干的唇,就不该告诉他冰魄在哪,不该让他逞强的。
见傅沉一脸死了道友的脸,万一给刺激哭了岂不是说他欺负小辈了?黑鹤轻笑。
“逗你的傻小子。”他扫了眼这个洞穴,“当年长泽与我们斗法,虽然没败下,但伤的不轻,他都是在这处疗伤,想来确实有修补仙骨的用处。”
傅沉听完后并没松开怀里的人。
黑鹤交待了一些事后踏出池外,余光瞥见地面遗落的物件,弯腰捡起漂亮的骨扇,眯眼翻看。
早先听晏姓还没确定,现看见太上折扇上那块殷红的梅花,下意识想到傅沉手上的梅花疤痕。
黑鹤扭头,语气急切:“你手上那块疤怎么来的?”
傅沉拿手给晏清顺着长发,抬眸望去:“问这个做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黑鹤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池水中的两个少年,高深莫测的笑了。
“你这三清观的弟子,怎么被人打上了烛山晏氏的家纹?”
傅沉瞟向自己右手上的六瓣梅花,似觉尴尬,硬气反驳:“好看不行?”
“行,”黑鹤啧了声,丢下折扇,“难怪被雕玉郎被赶来过崖,活该!”
说完便走。
洞口有源源不断的温水,就算不用内力护体也不会觉得冷,池边还飞了几只小蝴蝶。
第一日,晏清伤口在温水里愈合了。
第二日,晏清身体比水还要冷,跟外面的冰块一样,傅沉扒光两人衣物,四肢交错,将人抱得紧紧的,蜷缩在石头上。
第三日,夜里晏清睁眼。
清醒过来,他眯眼看见傅沉光着身体压在自己身上,还将脸埋在他颈子里,一条腿以刁钻的角度卡进他膝间。
晏清皱眉,当即一脚将睡得香甜的少年踹下去,扯过岸边衣物遮身。
傅沉在水中打了个滚,湿漉漉的爬起来,也没生气,笑着跑过去,“你可算是醒了?”
晏清沉着脸将衣服穿好,抬头去看四周和飞舞的小蝴蝶,“这是哪?”
“过崖。”傅沉说完仔细看着晏清的脸色,怕他生气来这种地方。
却见坐起身来的晏清神色淡然,没有没一点吃惊样。
傅沉顺势溜到他身边的石上坐好,晃着两条腿在池中嬉闹,用脚踢一下晏清的腿。
晏清挑眉,踢了回去。
傅沉笑着又踢了过去,两脚抱住晏清右脚,在水中里摆动。
晏清觉得傅沉孩子气的很,随他闹了会儿。左脚勾开傅沉的腿,右脚刮过脚掌心,见他右脚五指颤着蜷缩起,晏清不可见地勾起唇角。
“痒啊哈哈。”傅沉躲开,用脚去踢晏清。
晏清按住他的腿,不然他躲开,有一下没一下地刮过他脚掌心。
“别,哈哈,哈啊。”傅沉推不开,恶向胆边生将晏清推到在地,顶开他的腿,恶狠狠的看着他,“让你闹我!”
晏清不喜欢被他压着,说不出的别扭,而且傅沉几年不见比自己又高出不少。
傅沉挠他腰身的痒痒,见晏清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傅沉埋头在他颈子里呵气,还不痒么?
肌肤相亲,撩起说不出的情愫,二人都未在意,只当是离得近的呼吸,夹杂湿热的水汽。
傅沉见他不笑,就折起晏清的腿扣他脚掌心,哪知晏清自觉地曲起另一条腿,傅沉尚未反应过来,就又被踹进水里。
傅沉委屈的从水中冒出头,撇嘴看着盘腿打坐的晏清。
他立即跳上来,盘腿做到他面前,双手扣住晏清十指,掌心相贴,徐徐内力渡了过去。
晏清扭头移开视线,“去穿件衣服。”
“不冷。”傅沉坐着不动。
晏清皱眉,“穿上。”
傅沉偏不,直接运起体内真气传给晏清。
晏清不敢动,传功之时要是动了会经脉逆转,损伤心脉。
傅沉挑着双明亮的桃花眼,不解的望着晏清:“是不是太热了?”
晏清合眼。
“师兄脸怎么有些红?”傅沉纳闷不解,“不如脱了衣服?”
晏清默念着清心诀,将说不清的微漾扫净。
往后几日,晏清在水池中泡着,直到身体无恙,随傅沉回了伏魔山的洞穴暂住,里面别有一番天地,石面是刻有长泽老祖留下的壁画。
傅沉知晏清这次右臂伤的严重,平日里都帮着他穿衣束发,就算晏清碍于面子,自己依旧死皮赖脸的凑上去。
“放手。”
“偏不。”傅沉抓着晏清的长发,如同绸缎般丝滑。
晏清想起身。
傅沉一把将少年按回床上,曲腿跪在晏清身后,比他高出一大截。只手拿着木梳,只手握着青丝,唇边叼着根束发的黑带。
“我自己来。”晏清挣扎,脸上浮起极浅的绯红,语气不悦:“你放开我。”
“再动我拔你头发!”傅沉为了吓唬他还真拔了一根。
晏清面容骤然通红,方想回头,却被傅沉用力一扯,低斥道:“你放肆!”
“你要是听话,我就不放肆了。”傅沉笑着替他束好发,带上发冠,转头用木梳挑起晏清的下巴,“脸怎么这么红?该不是伤还没好吧。”
傅沉真拿手摸了摸晏清光洁如玉的额头,觉察不出,便跪在少年腿.间,低头与他相碰。
四目相对,傅沉担忧,晏清错愕。
他道,“有些烫。”
暖暖的气流拂过晏清面无表情的脸,他紧抿唇线,单手将傅沉掀翻在床上,扯了件衣服穿上。
单手穿衣服委实滑稽可笑,平日里穿的工整严谨的大师兄现在歪着领子,吊着袖子,活像是受了欺负的豆芽菜。
傅沉笑意不止,跳下床抓住晏清,见他沉着脸目光不悦。
只好软声道,“别闹,穿成这样怎么出去?”
晏清拂开他的手。
傅沉低笑,看着别扭的少年,长开胳膊挡住去路,“你再闹就不让你出去了。”
晏清皱着眉头扭过头去。
傅沉上前一步,替他理了离衣襟,撩开夹杂里面的头发,又系了腰带。
这日,傅沉又带晏清出去走走,不比思崖的风景赏心悦目,过崖昏暗透着股的山雨欲来的压迫。
晏清站在一处碑文前看字,居然是长泽留下来的遗作。看完后回头,望见傅沉专心致志地盯着右手上的疤。
良久后,他淡淡的开口,“当初我也没想到会在你手上留疤。”
“啊?”傅沉回头。
“如今我折了右臂,当是还你了。”晏清说完顿了下,又接了一句,“算是两清。”
“那不行!”傅沉脸色大变,“这疤可是要跟我一辈子的,怎么能算作两清?”
晏清从碑文前站起来,抬眸静静的看向傅沉。
傅沉没见过他这种神奇,视线说不出的复杂,不像是在看自己,但又确实在看自己,那双视线似轻易地穿过他的双眸,直入心灵。
“一辈子么?”晏清淡声问他。
傅沉仰头,“那是!”
晏清又静了会儿,握了握手中的扇子转身离去。
父亲说过,太上忘情。
又岂非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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