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钟。
君以沐现在肯定在写日志, 过一会就睡觉了。
苏凉盯着君以沐昵称眼皮有些打架, 我的理想是当姐姐几个字变得模模糊糊。
“你干嘛,也不好好和我聊聊天, 你都不知道我整天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要闷死了,好想退学, 去找个工作, 换个环境。”
“不可以。”苏凉惊了下,重新打起精神,睁开眼睛:“先把书念完, 你现在才十六岁,都没成年,找什么工作。”
“十六岁就工作的人很多啊,再说了,你以前不也是说了要和我一起缀学的吗?”
阿久满脸厌弃:“我都不知道每天在学校里边干什么。”
苏凉再次看了一眼屏幕,她问阿久:“你有理想吗?”
“有啊, 做个挥金如土的大姐大。”
阿久做了一个抽烟的假动作:“怎么, 你突然变得这么感性, 要和我聊人生。”
“说真的, 阿久,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苏凉问这个问题的同时, 自己也陷入了迷惑中。
在之前的记忆里, 她经历了缀学, 混迹社会, 在底层各种流离, 浑浑噩噩,再重头审视一遍,除了消耗时间,她似乎一点事情都没有做,即使有,也都不是她想做的事情。
难道要重新过一遍这样的生活吗?
她不想:“我不要做打工妹。”
阿久:“那你要干嘛?”
“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他们一样生活。”
苏凉拿手指了一下阿久的手机屏幕:“像他们一样,穿正装,生活在大都市里,光鲜亮丽,被称作精英。”
而不是脾酒妹,服务生,收银员……
阿久想了想,一脸不解:“可是、那样不是很难吗?”
“你怎么知道,都还没试过呢。”
至少现在就缀了学的话,必然会沦落成了之前那样的命运吧,所以苏凉一直在让阿久不要轻易地离开学校。
“要看很多书,要考很多分啊。”
“你刚刚不是说,不知道在学校里边干什么吗?那你就看书啊。”苏凉说得很随意,她也觉得这很难,近一个月来的测试,她就没一个及过格。
不过她也没怎么用心看书。
苏凉的手机响了。
她一下点开,是君以沐弹了她的视频。
“哦,是有理想的姐姐。”
阿久来了兴趣,挤在苏凉旁边:“接啊,接啊,和她介绍一下我。”
苏凉接了。
视频里君以沐就坐在床上,手里抱着明明,表情有些严肃,甚至是皱着眉头的。
“嗨,你好啊,姐姐,我是阿久,苏凉最好最好的朋友。”
阿久冲着镜头招了招手,然后一只手就把苏凉的脑袋搂了过来,两个脑袋挨着脑袋,很亲密。
不过苏凉很快就坐正了些,没有挨着阿久。
君以沐没有说话,还是紧紧地箍着明明。
苏凉小声地和阿久说:“她的手机是坏的,你说话她听不太清楚。”
她查了许多关于听障人士的资料,君以沐的助听器本身就有损伤,对于原声接收还的好些,像这样隔着设备听的时候声音会很模糊。
这也是为什么君以沐让苏凉不要给她打电话的原因。
阿久噢了声,只好冲镜头摆了摆手算是打了招呼,可是君以沐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两条小眉毛倒是越拧越紧。
“她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长得倒是挺漂亮,就看起来有点凶,看不出来哪里很蠢的样子。咦,她在干什么?”
君以沐突然变了下动作,把明明放到身边坐着,然后两只手就摆了好几个动作。
是手语。
苏凉看不懂,不过她看出来君以沐重复了好几遍,表情倒是一成不变。
凶巴巴的。
“手机给我用一下。”苏凉让阿久拿手机拿过来,然后点开相机,把视频上君以沐的动作都录了下来。
阿久越看,越觉得对面的人怪怪的:“她——真没事吧。”
君以沐已经没有再继续比划手势了,而是抱过了明明,然后抓住明是两只有些松的毛绒的胳膊不停地冲着镜头方向使劲地——大概就是在打拳的动作。
就这样,苏凉默默地看着君以沐红着眼睛关掉了视频,发过来两个字:【晚安。】
苏凉回复了一句:【晚安。】
对面立即又回了:【明明说她要听你的声音。】
阿久削着脑袋,总也要看苏凉都在说些什么:“明明又是谁?”
“就刚刚你看到的那个熊猫。”
苏凉把手机音孔对近嘴边,然后提高了音量,大声说了句:“晚安。”
阿久吓得手机一下子掉到了床上: “要死啊,你突然这么大声说话。”
关灯了。
苏凉两眼看着天花板,好一会没有睡着,总觉得屋子里过于黑漆漆了些:“阿久。”
“嗯?”
阿久睡得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
“你应该弄些会发光的贴纸,贴在天花板上,会很好看的。”
“哦。好。别说话了,我要睡觉。”
“还可以挂几个小黄鸭在上面,小青虫什么的。”
“哦……。”
“墙上……。”
“……你能不能别说话。”阿久抬手把被子拉起来盖住脸,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你现在怎么变得那么小姑娘。”
还是睡不着,苏凉拿起阿久的手机,打开相册,看着里边君以沐凶巴巴做手势的样子发了好一会儿地呆。
是什么意思呢。
她在网上查了一些手语问答,最后下载了一个手语有关的APP,她把君以沐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截图,分出来好多动作。
头一个动作很容易懂,君以沐手指向自己,应该就是代表我。
第二个是什么呢。
第三个……
“你怎么还不睡,我今天还有最后一天的课,你等我回来, 接下来的假期我们就可以好好浪啦。”
阿久起床匆匆忙忙地收拾好书包,看了眼坐在床上,凌乱着头发比划手势的苏凉突然就很不放心:“你这是练什么功夫呢,走火入魔了吧?”
“像不像?”苏凉两只手做了一连串的动作出来。
阿久在门口换上鞋子,急急地看了眼时间:“像什么啊,我不理你了,迟到的话又要罚跑步。”
“不行,你快看看,像不像,就昨天,君以沐做的那个。”苏凉非把手机拿给阿久,让她对比。
阿久急得,不过还是认真看了看手机,又再让苏凉做了遍:“没错了,一模一样,这是什么啊。”
“没事了,你赶紧去上课,我睡觉。”
苏凉头痛得难受死了,倒头这么一睡,就又睡了一整天,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才醒过来。
她得意地拿过手机,给君以沐发微信:“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出来玩为什么要和你说,要你批准。”
君以沐做的那个手势,表达的意思不多,主要就一句:【我很生气,你一点都不乖,快给我回来。】
她一定会很惊讶我居然看懂了。
苏凉理解到,君以沐之所以会专门在视频里和她做手语,是因为她想表达生气,可是又不想让苏凉看出来,就用手语的方式和她说。
也没有多难,还想和我打哑谜,苏凉重新打开昨天夜里下载的APP,里边有很多入门的学习资料,想着没事,她就一个一个地看着,比划着。
阿久进门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你疯了吗?还没有睡。”
“早睡醒了,出去吃饭吧。”苏凉现在的唯一感觉就是饿。
她们在大排档里点了一锅粥,阿久终于忍无可忍地从桌底下伸过脚踹了一把苏凉:“你能不能别再那里比划手势了,大家都看着你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病院出来的。”
苏凉几乎连走路的时候都在做手势:“这是手语,是技能。”
“你学这个技能干什么?”
“万一以后能用上呢。”
阿久拿起手机晃了晃:“晚上去泡吧?嗨舞吗,就以前那帮哥们。”
“不去,你以后也不要和他们玩。”苏凉这才放下了有些泛酸的手。
她来这边就是想多陪陪阿久,让她不要因为无聊就跟一些不学无术,总忽悠女孩子的混混们勾搭在一起。
可是她没有想好,要怎么样让阿久沉下心下。
“你这样可真没意思,七天假期诶,不找他们玩,我天天在家里看你这样,这样?”阿久学着苏凉的样子,随便乱比划了几个姿势。
“反正今天不去,明天再看看。”
苏凉一边说话,一边比:“学着呢,手势不是乱做的。”
“手机消息,诶,又是你那个姐姐的。”阿久趁苏凉放下手机的时候,抢了过来,打开了她的微信页面。
阿久一边躲着苏凉伸过来抓手机的手,一边念着:“【你看得懂吗?阿凉?】”
“【那是明明的意思,不是我想说的话,我想说的是,我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阿久手里的手机一下子被苏凉抢了过去,她忍不住笑起来:“可以啊,你这个姐姐也太好了些吧,看起来真的是个很好的姐姐呢。”
苏凉来来回回地把消息看了好几遍,手支着下巴又盯了一会,突然就笑了下。
阿久嘴巴边一只小龙虾咬进去一半,见了苏凉这副样子有些愣干脆先吐了出来,惊诧不已:“你没事吧,我越看你越觉得你不对劲,就像。”
像什么呢。
在阿久看来,苏凉向来就是个说话不是吊就是拽,走路不带风就拉酷的人,突然见她莞偶一笑,真是碜得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参加了什么升级版的变形计呢。”
苏凉没搭理阿久,她似乎很招一些话唠型的朋友,阿久和胖虎真是有得一比。
她想了想,回复了一句过去给君以沐【我没有那么快回去,车费贵,我会多玩几天,假期结束的时候再回去。】
君以沐那边么快发了一张照片过来,照片是明明趴睡在床上的样子,撅着个打着红补丁的大肥臀。
【明明又开始生气了,我怎么和它说都不行。】
苏凉又笑了下。
“我知道像什么了,你真的像恋爱了一样。”阿久伸手又来抢手机,被苏凉躲过了。
苏凉没有再回复,把手机收起来:“什么恋爱了一样?”
“我说你啊,像是谈恋爱了一样,我见多了那些女生一旦恋爱以后,整天就跟塞了罐蜜在心里似的,动不动就傻笑,还有就是像你这样一直看手机。”
阿久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可你列表里也没别人呐。”
列表里就君以沐。
君以沐后来没有回什么消息,只是刷了一大片明明的照片,可怜的明明不是蹲在墙角就趴在桌子上,不然就是头撞在床头。
全部都是生气和愤怒的样子。
苏凉想来想去,她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发了一个摸头的表情过去。
没有回复。
君以沐接下来也有七天的长假,她要去干什么呢,苏凉把短信和微信都看了遍,等了两个钟头都没有回复。
阿久仍旧沉迷于看剧,她只好重新打开手语教程又开始比划。
苏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仍旧很暗,手机正一闪一闪的,铃声一阵接一阵。
她拿起手眯着眼看了会。
接着她就坐了起来。
已经凌晨三点多,君以沐这个时候打电话干什么,做恶梦了吗?害怕吗?在哭?
还是明明又生气了?
苏凉刚想接起来的时候,电话就挂断了。
她下意思去翻短信。
果然——长串地未读都是君以沐发的。
【明明把我赶出来了,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好,它说让我去找你。】
【我搭到了一个夜车去市里。】
【幸好还有火车,我十二点上火车。】
【我到了。】
【你睡着了吧?那我等天亮好。】
【你和谁睡?】
【车站真吵,你还是起来吧。】
微信那边也有消息,都是一路上黑漆漆的风景。
苏凉推了一下阿久,她没想到君以沐会这么突然:“我那个——姐姐跑过来这边了。”
阿久翻了个身,没说话,蒙着脑袋继续睡。
这是她呆得最久的一个城市,自然无比熟悉,苏凉没能把阿久叫起来,只好一个人往火车站去。
从出租车上下来,苏凉才有些反悔没有带件衣服,这里不比Z县,内陆温度没有那么暖和,白天的时候还好,到了晚上一降露温度就下了十五, 她就穿了短袖出来。
县城的车门不算大,出门就那个么一个,苏凉把胳膊上鸡皮疙瘩一串串摸下去,向着出站口走去。
是君以沐先看到的她。
一见了苏凉君以沐就迈着步子飞快地向着这边,想不让人注意都不行,她一下子就抱住了苏凉,脑袋埋在苏凉怀里边。
她不知道说什么。
想到要好些天不能见到妹妹,她就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在家里和明明说了好多好多话。
可是明明不会回答她。
即使妹妹有时候说话那么凶的样子,可只要她一开口呀,就比世上最好听的音乐还要动听。
妹妹就是不会说话,光是躺在那里给她看,也够了。
苏凉抓着君以沐的肩膀推了好几下都没能推开,只好任她就这样抱着,反正天气有些凉,这样抱着的温度刚好。
君以沐搂着苏凉的手就又紧了紧,她不想放开,害怕苏凉把她推开。
总得说点什么,于是抱紧苏凉的同时,她的脑袋在苏凉怀里钻了钻,仰起脸贴着苏凉的脖子问她:“你、怎、怎么没、穿内、衣。”
苏凉带着君以沐找了家夜宵摊吃了点东西,然后把她领回了阿久的家。
阿久妈妈有洁癖,所以不在家的时候会把主卧的房间锁上,能睡的地方就只有阿久的房间,还有沙发了。
比起君以沐的家里,阿久家算是比较现代时尚风,君以沐进来后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说了声:“好、看。”
苏凉到阿久房间的柜子里边找了床薄毯拿到沙发上,她准备让君以沐睡沙发。
铺好后,她抬头没看见君以沐。
看了眼卫生间也没有,奇怪,苏凉最后才走到阿久的房间里,正看到君以沐托着腮,开着床头灯盯着阿久看个不停。
“你干什么?”
那副眼皮也不眨的样子,蹙着个眉头。
“她、你朋友?”君以沐拿手指指着睡得依然香浓的阿久问苏凉。
“嗯。”
不是朋友,能让你住这吗,苏凉指了指外边:“你睡沙发。”
“那、你呢?”
“和阿久睡。”
君以沐闷着小脑袋躺在了沙发上,苏凉最后看了眼她:“可以我就关灯了?”
“不、可,以。”君以沐仰着躺在沙发上,把被子拉上一些盖住了嘴唇。
“晚安。”
苏凉说了一声,然后关掉了灯。窗厅阳台上映着外边属于城市夜晚的暗黄色灯影。
“晚、安。”
回到房间里,苏凉刚坐到床上,便突然想到,君以沐怎么可以听到她说那么多话。
她没有拿掉助听器,这样不好。
苏凉重新打开门走出来,结果被眼前一个影子吓得心咯噔下,差点就抬腿踢过去。
君以沐站在门口也没了主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是使着力气抱紧了苏凉。
她发现每次这样抱着的时候,苏凉就会静静地站着,才不会凶她。
这次她们又是静静地站了好一会,苏凉抬起手来摸到了君以沐的耳朵。
君以沐怔了下。
她很害怕别人摸她的耳朵,那是她的弱点,藏着个大秘密,虽然现在连妹妹都知道了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可是她又不舍得松开阿凉,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床不是她的,什么也不是她的,明明也没有在身边,她只有妹妹。
君以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里:“别怕。”
然后世界就安静了。
妹妹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凉把助听器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拉着君以沐坐到了沙发上,扶着还在怔忡中的君以沐躺到了沙发上,帮她拉起被子盖好。
即使知道君以沐可能听不见,她还是说:“睡吧,已经很晚了。”
妹妹这样真好。
君以沐拽住了苏凉的裤子,苏凉穿的是一条运动热裤,系着带子的那种,被这么一扯,半边屁股差点就露出来。
她伸手把裤子提起来,想要拨开君以沐小爪子,她觉得这样照顾君以沐在这个陌生地方,已经很周到了。
为什么还不好好睡。
君以沐不肯放,她不说话,没有戴助听器,她一说话肯定会很大声,不好听。
她翻过身,侧过来就抱住了苏凉的大腿,然后全程不坑声。
可是沙发太窄了啊。
苏凉侧身躺在沙发边上,任由君以沐使劲抱着她的腰往里边拖,心情很复杂。
她发现君以沐现在是越来越任意妄为了。
五一第一天。
苏凉仍旧能感到腰间紧紧的,而胸前热热的。
明明记得原本是背对着君以沐睡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君以沐在外侧,紧紧搂着她,脸埋在她胸口。
幸好今天放假,不然阿久看到她们这样,肯定会大呼小叫的。
君以沐很快也醒了,先是在苏凉怀里动了动,然后才抬起有些朦胧的眼睛盯着苏凉看了看,接着便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
阿久初看到君以沐的时候有些意外:“你这连夜就过来了啊。”
君以沐抿着小嘴巴没说话,只是又往苏凉身边挨近了坐着。
“她好像挺内向的。”
阿久见君以沐这个样子,便有新奇,她接触的都是些大大咧咧的女生,像君以沐这样见了面紧抿着张嘴,还一直有些扭捏地往苏凉身上拱的这种还是头次见。
苏凉没多作解释。
以她对君以沐的了解,君以沐哪里是内向,分明就是对阿久有成见。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君以沐要那么防备阿久,好像每一个接近她的人君以沐都抱以这种不高兴的态度。
放假也同样无聊得很,阿久提的那些什么泡吧啊,飞车啊,撞球啊都被苏凉一一否决了,她对那些都不感兴趣。
阿久只好求着君以沐给个表诀:“有理想的姐姐,你大老远跑到我这边来总不是为了像苏凉一样来给我上人生哲学课的吧。”
“我不、是、你姐、姐。”君以沐的小脸每次一转向阿久,就拧巴成一团,很是严肃,还带点凶意。
阿久双手投降:“行、行,你们要不跟我玩的话,我还是自己出街走走好了。”
好不容易有一个假期,还专门跑到这里,苏凉也不想让阿久太失望,终于在阿久提出的各种列表里边挑了个比较正面的项目——游泳。
她很喜欢水。
下到水里的时候可以感受到完全被接纳的感觉,最主要是她家里有一张奖状,是父亲以前参加业余游泳赛事拿的。
阿久会游泳也是受了苏凉的影响,技术很一般,不过也淹不死,一到泳池边就跳了下去。
五一期间很多地方都人满为患 ,不过阿久家是新入住不久的小区,住户还不算很多,所以运气不错,今天泳池里主要也是小朋友。
君以沐身上穿的是阿久在旁边营业厅里边买的连体泳装,更衣室出来后,她就一直抱着苏凉的手腕,几次问苏凉:“你、会、会吗,不会、我教你。”
泳池里很多初学游泳的小朋友都趴在浅水池边练习打水,苏凉绕过游泳池,听了君以沐的话,不禁有些卖弄的意思,一跃身就潜进了深水池里。
滑出好大一段后,她才露了个头,翻身仰对着君以沐冲她招了招手。
听君以沐的口气,她游泳似乎也很厉害,所以苏凉放心地又潜了几圈,往阿久那边游去。
“你那个牛皮糖姐姐怎么没跟着你了。”
阿久仰漂在水面上,浮来浮去的,看了眼苏凉身后有些奇怪:“我就没看到她哪会有离开你。”
苏凉也学着阿久的样子,转过身来看向泳池边:“可能潜水玩了吧。”
看了圈还是没有看到。
阿久有些不以为然:“她泳帽还是我帮着她戴的呢,不像是会游泳的样子啊。”
苏凉这才有些慌张,绕着水池又找了圈,最后不得不爬出水站在岸上看。
还是没有。
苏凉又想,可能是去的更衣室了也不一定,她正打算去更衣室再看看的时候,突然就看到旁边浅水区一朵水花拼命地溅着。
所有的小朋友都被旁边的这个大姐姐惊呆了。
君以沐就看到那个老师教小朋友们打水,她就想着打快些找找感觉,得赶紧学会才好啊。
妹妹那么厉害,追不上去。
一抬头,看到苏凉站在上边看着她,君以沐的脚丫子才消停了些:“你、要、一起、玩、吗?”
“不要。”
苏凉受不了小朋友们围观的表情,最后还是把君以沐拎到了深水区,让阿久去骗了个游泳圈来。
被看穿了不会水性,君以沐只好被苏凉指挥,乖乖地扶着游泳圈在泳池边漂。
一下水,君以沐的手就时不时地捂着右边的耳朵。
苏凉想起来,那个江西不能沾水。
可是在泳池里,无论如何,耳朵都是会碰到水的,她伸手让君以沐把助听器摘下来。
君以沐捂着耳朵直摇头:“那样、不好。”
她不喜欢白天的时候,在很多人的地方,世界也一片安静的样子。
苏凉看着君以沐,她知道君以沐的顾虑。
可现在这个助听器是君以沐唯一可以依赖的东西,万一弄坏了,那君以沐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面对一片寂静的世界。
苏凉抬起了手。
她凭凭着记忆做了一个手势,做的时候也有开口说话:“没关系的,你可以说,也可以打手语,好吗?”
苏凉不是很确定有没有完全做对,心里反倒有些忐忑。
君以沐还在池边,抱着泳圈,嘴巴张了张,表情里全是惊讶:“阿、阿凉。”
妹妹怎么会手语。
君以沐用手语比划了一个:“真的吗?”
这大概是苏凉觉得最为得意的时刻了,她重重地点了下头,因为即使君以沐没有说话,她也知道了君以沐在表达什么。
有那么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全世界唯一一个听得到君以沐的人。
这么一 兴奋,苏凉就放松了很多,手也不那么僵硬了。
她把练习了最多遍的那个手势打出来,这次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君以沐。
【不用怕听不到,我会帮你听的,然后做给你看。】
妹妹做得不是很标准,不过君以沐全部都看懂了,她突然就很难过,为什么又是苏凉像个老大一样,一点也不像个需要她照顾的妹妹,这样不太好。
突然突然就放开泳圈,一把抱住了苏凉哽咽了两下,最后还是忍住了。
好在苏凉水性好,不然这一下两个人一定会沉到水里,她手快地把君以沐托到池边,然帮她把助听器轻轻举下来,放进了防水袋里。
世界变得好安静,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有妹妹啊。
君以沐略带湿气的眼睛里全是欢喜,重新扑到了苏凉身上,苏凉只好半扶着她一起玩水。
整个五一长假似乎都在泳池里泡过了,不过通常她们都是下午去,上午的时候苏凉和君以沐就在那里面对面不停地用手语交流。
“你们两个得了啊,学什么不好,非学这种不声不响的技能。”阿久老样子,吃半冷的早餐呜呼哀哉。
阿久爸妈要回来了,所以苏凉们第五天早上就离开了阿久家,临走的时候,苏凉仍是没忘记再和阿久说了一遍:“不要跟那群人玩,不要逃课,不要缀学,明白?”
“知道啦,知道啦,你都说了不下八百遍,要不是我打不过你,非把你揍死。”
阿久说完冲她们挥了挥手:“暑假有时间的话再来找我啊,包吃包住,美不死你们,还有你啊,君以沐,你干嘛老对我就凶巴巴的,对苏凉就笑眯眯的。”
不知道是不是坐太久车的原因,苏凉发现君以沐脸色不太好,额头一直有点冒虚汗。
趁着君以沐在火车座上睡着了,她摸了摸君以沐的额头,有点凉应该不是发烧。
到下车的时候,君以沐有气无力的样子。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君以沐中饭也没吃多少,不过每次见苏凉看她,她就说:“没、事、就可、能太、累。抱抱。”
苏凉只好依着她,把她卷进了怀里,任君以沐的小脑袋往她胸前钻。
晚上君以沐还是吃得很少,苏凉先把她塞进了洗手间,让她先洗澡。
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了,苏凉也没有看到君以沐出来。
联系到君以沐一副气息恹恹的样子,苏凉开始有些担心君以沐会不会晕倒在洗手间。
她冲上楼,走到洗手间门口,刚想问一声,忽然就听到了里边传出来嘤嘤泣泣的声音。
君以沐在里边哭。
难道是真的摔了,苏凉敲了敲门:“好了吗?”
里边哭声就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门打开了,君以沐脸上还有新鲜的泪痕,打了个嗝:“阿、阿凉。”
苏凉上下把君以沐看了一遍。
君以沐身上已经换了睡衣,腿儿胳膊也都是好的,没见哪里有伤口或者流血什么的:“你怎么了?”
君以沐刚收住的眼泪一下子又掉了下来,踮起脚尖搂着苏凉的脖子:“阿、阿凉、我舍、不得你。”
苏凉莫名奇妙,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君以沐动不动就贴上来的身子,她拍了拍君以沐的后背:“发生什么事了。”
她记得君以沐的手机明明放在楼下,怎么会突然就说起了分离,她心里挺没底的。
君以沐这才努力止住哭声,放开苏凉,转过身子又急急地跑到里边,脱下裤子蹲下来,哭得更凶:“我要、死了。”
苏凉莫名奇妙。
不过走近君以沐,知道了事情真相后,看着君以沐泪雨梨花光着小屁股,双手握着拳,明明那么大个人还嚎得更个小孩子似的,她又气又觉好笑。
“每个女生长大了都会流血,不会死的。”苏凉还没有来姨妈,她是十六岁来的,回到现在这个十五岁的点上,暂时不用担心姨妈会突然来袭。
倒是君以沐,怕是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都不知道她生物课怎么上的。
苏凉认真地跟君以沐解释了坑里边红红的东西的来历还有相关知识,然后教着君以沐怎么用姨妈巾。
大概是太认真的,所以中途不觉得有什么,后来等君以沐穿裤子的时候,看了眼——
全身莫名奇妙就燥燥的,从脚尖到耳朵都不自在。
“怎么、了。”君以沐看到君凉脸红红的,有些担心。
“没事。”苏凉别开脸,转过身:“你赶紧先休息吧,第一次来,肚子多少会有些疼,也是正常的。”
幸好有妹妹,君以沐松了口气,她差点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流血死去,像奶奶那样消失,然后她那么好的妹妹可怎么办呐。
为着这,她在厕所里哭了半个多小时,原来是想多了,不会死就好。
苏凉没来得及洗澡,跑到前街小琴那里要她弄杯姜糖水。
看她一脸着急的样子,小琴也没和她开玩笑,伸手给了她:“你们最近怎么都不在家,五一去哪里旅游了?”
“嗯、去我老家。”
“看样子你和小沐已经很要好了嘛,这样我就放心啦,小沐那个人其实很没有安全感,所以对于好不容易拥有的东西会变得很珍惜,有时候也会比较特别。”
“你是指什么?”
“就比如过份偏爱啊,我觉得她简直中了妹妹的毒,你也不看看她平板里的那些剧,基本就离不开一个妹字。”小琴说完就又去忙了。
“这个给你喝。”苏凉把姜糖水递给君以沐,眼神不经意地看眼枕边的平板。
她打小就有很强烈的个人意识,不是她的东西,她基本不会去动,和君以沐这么久,通常都是必要的情况下,她才会动君以沐的平板,而关于里边的软件和资料她都是没有看过的。
也没注意到君以沐会看剧,在苏凉看来,君以沐就是那种傻呼呼的,什么都不懂的女生。
虽然经过接触,君以沐在有些地方还是颠覆了苏凉的认知,不过苏凉觉得,君以沐应该还是属于比较天真的那种女生吧。
跟个孩子似的。
就是可能会比较喜欢称大照顾人而已,苏凉想着以往的种种不由得笑了笑,她擦干头发再照了下镜子就下了楼。
君以沐很自然地把平板放下,姜糖水已经喝完了,她脸色也稍微好了些。
苏凉一坐到床上,君以沐就黏了上来搂着她的腰:“阿、阿凉、以后、你、都、 这么、听话、就好了。”
想到女孩子流血是要长大,君以沐很开心,她一直都很想快点长大,再长高一些,像个大人一样照顾妹妹。
苏凉一动不动,任由君以沐抱着她:“嗯。”
似乎一切都变得很平和,好像生活本来就应该这样是的,苏凉关了灯,房间里又是一片宇宙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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