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南一听说姐夫走了连忙赶往亲王府帮着然然料理, 先到的都是薛奕董平这些近身的随从和昔年幽州营旧部, 王公大臣听说北亲王殁在皇宫心里难免多琢磨点那层意思,都等着各自眼线回报内情再来凭吊。
本家先忠勇侯袁吉武的儿子得着信儿一身重孝爬至棺木前磕头哭叔叔, 他比然然年长些且久居洛阳,哥俩守灵轮换着招待宾客还有个照应。
这皇子和公主加上没参与夺嫡那两位皇弟都换了素服过来守灵, 这群王公大臣确定这里面没有什么隐情, 一窝蜂的地涌入就累坏了然然。且不说磕头还礼加上迎客,这孩子同父王感情极深,一下子天塌一般孩子柔弱的肩膀有些受不住。好在舅舅帮衬着, 予南虽然不经常在洛阳,可安南王在这儿镇着场子,总比几个孩童主事要强。
身为一国之君的玳昴而今越发无助,只能在母亲的膝下哭个痛快,太后惦记吉玉临终前特意提醒的元初,可偏偏顺喜公公回来也是无可奈何, 大殿下在寺院染上了痢疾, 上吐下泻动弹不得, 老奴是回来请旨传太医的。
玳昴摆手示意传御医, 太后急着打断“让骆太医去瞧,顺喜你亲自带着人护送骆太医。”
顺喜答应了急匆匆去北亲王府找骆大夫, 老爷子虽然一样心疼吉玉, 可到底更疼自己的侄儿琅玕, 见南乔不吃不喝跪到半夜了把琅玕拽到一边“那姑奶奶按道理不该穿重孝……”琅玕吓得一捂师叔的嘴“亲师叔, 以后别提这茬了行不?你想要她的性命?”
“可她这般要是倒下了就可怜然然那孩子了, 毕竟还小呢!再说了事情已经放到明面儿上了,那一屋子人都知道她是你女人,真要是闹着跟吉玉走你这脸彻底别要,趁早让她回屋睡觉去。”骆大夫还要说,正好顺喜公公来寻他去给大殿下看病,嘱咐琅玕照顾好吉玉的儿女们,自己才一脸不放心跟着顺喜去。
半夜相对安稳,凭吊的官员都陆续离去,公主们在宫门下钥之前跟着嬷嬷们回了内宫,只有二殿下和先忠勇侯袁吉武的儿子崇志陪着然然跪灵。连儿和卿儿年幼送走客人就打发回房睡觉去。依依送走公主们还得过一遍各房的账目支出,灯烛香火,又查验了一遍各处没有走水的隐患,琅玕让依依也回房睡会儿去,依依惦记母亲,有心让义父劝,可父亲临终前当众弄一出,明显不好再找义父劝,自己那没谱的舅舅也是真没谱,送走那群王公大臣舅舅就跟木头似的跪坐在父亲棺木边儿发呆,就不知道劝劝母亲。
琅玕看出孩子心里的顾虑“你且回去歇会儿吧,你娘这辈子心里只有你爹,这会儿除非她倒下,不会把你爹一个人扔在灵堂的。有义父呢她不会有事。”
予南并不知道姐夫临终前已经把南乔和琅玕这事儿拿到了明面上,况且当时都是长乐宫的宫女,一个个嘴严的厉害。他开始盘算姐姐该怎么办,有心接姐姐回娘家守节,顺便宽宽心,可姐姐虽然新寡毕竟儿女一大帮,身为藩王正妃除非天家另有安排理应在夫家渡过余生。这北亲王府的大门,她这回轻易走不出去了。
姐夫异想天开让她改嫁这是条活路,予南冷眼瞧了琅玕多时,总觉得这事不靠谱,年轻那会儿郎才女貌瞧着配得上,可而今真成了两口子让孩子们怎么想他们的母亲,是不是父亲活着就和那继父不清楚?
琅玕正劝依依回去歇歇去,明儿还有什么内命妇过来凭吊,南乔显然力不从心,依依再没精神该让人家看笑话了。爷俩正在说话,外面又是震天的哭吼,那宋兰斋收到噩耗这会儿赶回来,家没顾得回一身盔甲连滚带爬的进了灵堂,又是一个怎么也劝不起来的,琅玕和他有旧一眼看见戳那的予南,一指宋兰斋予南才反应过来,他亲自拽人宋兰斋不敢造次,擦干净眼泪见过安南王。
子时的梆子响,然然和侄子们自然是要守灵到天明的,可予南应该去歇着,他瞧瞧姐姐知道劝也没有用,依旧坐那陪姐姐。
宋家老大被琅玕扎晕了丢到空房他媳妇照顾他,宋老二跪在棺木边儿抹眼泪,后边跟着他的大儿子。
北亲王府常年不怎么住人,也就侍卫管家住的下院有点儿人气,其他屋子冷的厉害,夜半风硬,南乔咳嗦了几声带出了血,然然一看吓得嗓音都变了“义父快来。”
予南一把抱住姐姐,琅玕过来先推开予南从南乔荷包里翻出当初自己爹给的那个小瓷瓶,喂她吃上颗药一摸额头都烫人。
予南把姐姐抱起来,依依跟着开门,见义父不跟着走气的一拽琅玕袖子。琅玕碍于宋兰斋在那儿瞪他,又一想豁出去了跟着他们先寻了一处空屋子把南乔放下。依依洗了毛巾给娘敷上,琅玕要了小炉子匆忙弄些药给灌进去。
依依觉得舅舅在这儿碍事,劝他抓紧歇息天亮再来人好招待,房里就剩下这三口,南乔看了眼琅玕有些别扭“大哥,我夫君临终前有些神志不清了。”
“哥明白,不敢当真,你抓紧歇会儿好歹得坚持着入土为安前别垮了。”琅玕丝毫不奇怪南乔不认账,洗毛巾,准备药,又去找了两床厚被子让娘俩凑合一晚“人多混杂依依跟你娘睡这儿,等起灵回谷里就安生多了。院里厢房我让薛奕派本分人守夜。”琅玕要走,依依有点不放心“义父你住哪儿?”
“再说吧,这府里也没正经住过,我随便找个屋子凑合一会儿。”
“你别走远,我爹不在了,我害怕……”依依这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了,琅玕鼻子一酸“乖女不怕,义父就住那个厢房,我守着你们没人敢欺负。”琅玕一指院里的厢房,自己找了床被子凑合一会儿。
南乔给女儿擦去眼泪让她躺下“娘没了父亲的时候十六岁了,比你们还大好些呢,别怕还有娘保护你们。”娘俩虽然都睡不着,可靠在一处歇息会儿。
玳昴过来同然然商议吉玉的身后事,听然然说他有遗命葬在沧澜谷气的不好和走的人置气。定了封号,命然然同元齐捧了灵位供奉于太庙享皇家香火,同时将吉玉的灵位正式放置在袁氏宗祠。
皇后一身银灰色的宫装没做什么装饰,见玳昴回宫亲自捧了茶过来“陛下保重龙体,不然王爷走的也不安稳。初儿病着千里送灵怕是吃不消,让他弟弟代他去吧。”事到如今也只得如此,皇帝自己不能亲自去送,也只能让儿子替自己略尽尽心了。玳昴抬头见宫里那些惹眼的大红大绿都撤下去了还算满意。元齐这孩子这两天跟着守灵口碑甚好,点头答应了一头栽到床上不想起来。
然然守孝三天后禀明母亲安顿起灵的事宜,同琅玕商议了按照父亲的遗愿护送灵柩回沧澜谷安葬。琅玕瞧着然然短短几天长大了不少心里羡慕,吉玉这个坑货养个好儿子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南乔脸色苍白越发显得虚弱,准备起灵这日琅玕急匆匆寻了两件雪缎的披风给南乔和依依,恐怕冻坏了家里这俩女孩儿。那宋兰斋见琅玕又上夫人跟前献殷勤就要起来生事被单云旗按住,他负责皇城的保卫自然心里清楚吉玉的遗命,可人尸骨未寒而今不是提这个事儿的时候,只得尽力安抚宋老二让他别再跟琅玕闹别扭,毕竟那是人家家里事儿了。
朝廷这些官员虽然多,真心相送的也就昔年幽州营旧部和巡防营提督秦素英等和吉玉自幼不错的,秦将军天天来,尽力照看着尚未成年的小王爷然然,叮嘱他虽然世人都知道你父亲过世了,走之前要去宗人府报备丁忧三年,省的御史弹劾。
一把年纪的魏逊带着儿子一路从幽州赶回来依旧没赶上起灵这日,还是回沧澜谷的路上魏家爷俩路祭哭拜一番,流金禀明了洛寒留守幽州督查换防,让吉玉哥哥安心地去,哥几个一定辅佐好小王爷,不辜负吉玉素日的教导。
单云旗皇命在身不能再送,宋家老大做代表,魏逊回洛阳交旨,儿子流金跟着送灵,皇家派二殿下元齐送灵,这伙人分别,送灵的继续前行,其余人等各自当差。
予南是娘家人自然可以告假陪着姐姐一同回谷里料理姐夫的后事,他冷眼瞧着圣恩正好,提着的心渐渐放下,心里发狠自己在一日谁敢打姐姐和外甥的坏主意试试,云南王手握精兵强将,自己才是姐姐最硬的王牌。
这一路风餐露宿手举执事的亲兵各个都没精打采,一路的喇叭唢呐不停的吹着送殡的哀调,北亲王府的卫队举着王旗在前,安南王府的亲兵没打旗帆跟在后面。吉玉的棺木上覆盖着白底儿飞龙王旗,皇上恩旨以六匹骏马拉着马车送吉玉入土为安。诸侯驾五,天子驾六,这份哀荣也算是人间极致。
予南倒也不是刻意摆谱,他多年不乘车,可孩子们熬了多日,自己的车驾宽敞可以照看两个小外甥,方王爷的马车跟在送殡的队伍最后,尽量让依依带着俩弟弟好生歇息。
过州县官员路祭且不提,好不容易回到谷里这一行人各个精疲力尽,然然咬牙撑着带领众人将父亲葬入他指定的地点,跪在坟前放声痛哭。
祭奠完成元齐留下奉旨守灵三月,除去路上耽搁的,还得在谷里完成百天的祭祀。其余人等回洛阳交旨,琅玕知道吉玉要留的是元初,这皇帝脑袋被驴踢了给换成元齐实在是智商堪忧,人家有亲娘在旁用的着沧澜谷保护他的安全吗?况且他在这儿琅玕还不放心自家依依呢。
世上所有的岳父看女婿都是挑剔的,包括从小对依依视如己出的琅玕,既然来守灵那就命然然与他吃住在一起,予南想留下陪姐姐两日,可南乔惦记南境军务,让弟弟安心回去,自己能照顾好孩子们,等过了五七或许领孩子们回趟娘家。孩子们在孝期不得出游,可是舅舅家里是可以去的。
该回去的人陆续走了,南乔依旧在丈夫坟前陪伴着他,一会儿问问他一个人在这儿冷不?一会儿问问他没人说话可还寂寞?让然然带那二殿下回去,然然把二殿下安顿到自己屋里又回来陪伴母亲。
天都黑了南乔依旧没有回去的意思,似乎就打算这么陪着丈夫,依依去找义父劝解,琅玕让她领然然回去休息,这么熬下去再把然然熬垮了就彻底完了。
依依劝不动母亲对弟弟动了粗,扯起然然耳朵硬往回拽“你要是熬出病了家里更乱,回去睡觉去姐盯着娘。”姐弟俩撕扯着往回走,然然忽然捂住姐姐嘴一指母亲身后不远处那棵树“姐,咱们俩都回吧,有人盯着。”
然然拉着姐姐装作回去,躲在了琅玕看不见的地儿偷着瞧,娘咳嗦几声,那树枝动了几下人没下来又等,南乔煎熬了多日一下子晕倒在地依依刚要往回跑被然然拽住,琅玕从树上跳下来,准备好的披风把南乔一裹抱到了马上。
“这动作真熟!”然然有些不满,拉着姐姐寻了自己的马,姐弟俩抄近路先回了驿路苑,然然假意到门口迎接,让姐姐回房歇着。
这孩子戏精上身一般“娘你什么了?”装作刚瞧见的样子,琅玕鼻子哼一声把南乔抱进房里“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这是你亲娘,不是我的,就不知道帮个忙!山路那么颠簸兔崽子跑的倒快。”
给她用些药,命张嫂照顾着点儿自己回房歇着去了。然然看他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的,心里倒又生了些佩服。
青山环抱之下一座孤坟前一个白衣男子正在在往茶盘里浇热水,他一步一步一丝不苟,把茶倒均匀了往供桌上放了一杯,自己端起一杯品着。
“我说你个没良心的,这还是去年梅花上的雪我和谷雨收集了那么两坛子,我怕你偷着给我喝没了,藏在我院里的树下了。早知道就不藏了,大爷我亲手弄的茶好喝吧?谷雨那个小没良心的这几天彻底傻了。我也顾不上他了,我自己也跟丢了魂似得,你在的时候整天打闹嬉笑,你这一走,这沧澜谷怎么这么空荡荡的!你有福气,诺然这孩子懂事,我这几日看着,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都料理的清清楚楚的。对他母亲也是极孝顺的,你害我砸了招牌也就算了,我琅玕这辈子也不在乎名利,你可是害死南乔了,你下葬那天就在这呆了一天一夜,要不是晕倒了估计都弄不回去。你就这么把我扔下,叫你没良心还真对的起你。以前每天早上不愿意起床,想到还要给你诊脉就咬着牙起来了,现在可倒好,天还不亮就再也睡不着了,躺在那里不知道应该干什么,我就来找你聊天来了。”琅玕就这么一边哭着,一边和他聊着,不远处的男孩流着泪听着他们兄弟之间的悄悄话。
“义父您别哭了。”诺然还是凑了过来。
“然然你怎么来了?”
“我到处找不到您,就猜您在这儿。”
“找我做什么?难道是你母亲病了?”
“从醒过来就呆呆的坐着,两天了都没吃饭,我姐急疯了!我只能找您了。”然然垂头丧气,琅玕收拾了茶具“你给你媳妇托个梦,让她给我省点心行不行?”
琅玕牵着马回去,进了院落嘱咐然然让厨房做点好吃的,自己洗把脸就去。忽然想起来“你出来那个什么二殿下呢?让他离你姐远点。”
“我姐寸步不离陪着我娘,那殿下天天早晚到我父亲坟上上香,平时就在房里念书根本就没见过我姐。”然然不明白义父为啥瞧不上元齐哥哥。
琅玕提着食盒往吉玉那院儿去,忽然想起来忘记给她拿熏香又回来取,进门见张嫂正晾晒衣服,张嫂见谷主过来连忙万福,琅玕还礼亲切地叫声嫂子,她是张妈妈的二儿媳妇,能近身伺候主人的也算是好差事。
“陈夫人这几天都不吃饭,谷主快瞧瞧吧!”张嫂也是着急。
“没事,我专治各种不听话。”琅玕同她还能说句笑话,张嫂打了帘子琅玕进去瞧见南乔呆呆的靠在床上,神色哀伤,诺依站在母亲身旁,哄着,劝着根本就没有作用。
“我的好妹妹,你用不着给我省粮食,咱们家库房还得往外折腾转卖些才放得下,你就是天天山珍海味你大哥也养的起。”琅玕尽量轻松些语气同她说话,把食盒放到桌案上,立在地上给南乔相面。
“我只是不饿。”南乔略欠身示意见过,琅玕一看还肯理自己问题就不大“不饿好,不饿喝点鸡汤。”
“我不想喝,油腻腻的喝着恶心。”南乔没精神,琅玕一听恶心来了精神“那我可得去多烧几张纸,昭然临走前还给你留个小五,为了小五也得吃饭不是。”
“滚。”南乔气的爆了粗,琅玕也不生气,一回头见依依和然然探头探脑的有点后悔自己顺口胡说,抹不开脸面唤依依“那么大闺女了,也不知道给你娘盛饭?”
依依然然溜进来,依依把饭菜端出来,南乔依旧没精神,琅玕不好当着孩子再说什么打发依依先走“依依去吃饭,让厨房拣爱吃着做,你去问着当值的厨子说,做的什么鬼东西,一家子再没人肯吃饭我打发了他们。”
依依答应了告退,他当着然然还是好意思开几句玩笑的,“儿子白养的,扶你娘起来呀?”
南乔木偶一般由着儿子摆弄,可就是不肯吃,气的琅玕一把拿过碗“怎么了还耍脾气啊?要哥喂你吃?喂就喂,又不是没喂过,咱们在巴镇我和流金喂了你二十多天,不也把你喂的活蹦乱跳的了吗?”
他用小勺盛了些送到她嘴边:“张嘴,不张嘴我可撬了!这活我干的最顺手,诺然,把我房里药箱拿来,我还不信我治不了你娘。”
“是,义父。”诺然大声的答应装作要走,南乔一把抢过来碗准备吃饭,一动之下天旋地转,琅玕扶着她靠在枕头上叹口气“还是哥喂吧,你张嘴就好。”
“真香啊,他说我属黄鼠狼的就爱吃鸡,你要是不好好吃,这些我可以立刻就吃没了。来再来一口,那日咱们接近四万人跟你出的辕门,回来了就几千人,张嘴,对咱们这些人,得替死去的同袍好好的活着,我记得我赶到的时候,流金已经杀红了眼,你浑身是血的倒下了,咱们三个呀被人团团围住,要不是宋兰斋来估计这会咱们早都投完胎了。你说说我九死一生抢回来你这条命,你就这么把自己饿死你对的起我吗?他已经走了,你再把自己饿死,你们留下这四个小冤家不会是想扔给我吧?我这是上辈子把你们坑成了什么样,你们这么害我啊?好像也是这么个时候,我送你回大营,浑身十二处伤,你吃的比我都多。今儿这碗不吃干净了我不依。”琅玕边说边喂,南乔老老实实咽进去,然然伺候母亲漱口。
放下饭碗琅玕把香炉打开擦拭干净,焚上些香料扶她躺好“睡吧,好好睡一觉就会好很多。”然后提着食盒往外走,然然拿母亲没辙一把扯住救星“义父你去哪儿?”
“煎药。”
然然小跑着追上他“要不我去煎吧?你陪陪我娘。”
“你会个屁。”琅玕甩开然然走了。然然望着他背影心里嘀咕“可求着你了,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求我。”往屋里瞧母亲还是刚才的姿势没动,那香闻着瞌睡,然然趴在桌案上也美美地睡了一觉,听见门响琅玕端着药碗回来“来趁热喝了,要是觉得不好喝的话,下一碗多加点黄连给你调调味。”
南乔伸手接过药一口干了,把空碗丢给琅玕示意他可以走了。琅玕故意磨蹭,把药一样一样交代给然然且大声叮嘱“看好你娘,药一分不差的吃,晚饭最少得得喝一碗稀饭,不肯听话立刻喊我来收拾她。”
“是,义父。”然然立正站好大声答应了,琅玕回房里发愁,虽然心里明白南乔不是寻短见,只是没心情吃喝而已,可还是担心她再有点什么闪失,自己和这四个孩子以后怎么办?
可怜的元齐同然然守灵,琅玕为了全他们哥俩的孝礼命人用最快的速度在吉玉坟边上盖了个简易的屋舍,然然可以两头跑,还得分出精力照顾母亲,可元齐天天在他那专属屋里闷着,外头已经阳光明媚,屋里还冷的想生火盆。
依依根本没精力管他,匆忙吃口饭又回来换弟弟“你去歇会我陪着娘,你这几天累坏了。”
“姐,我没事,娘这会睡得挺安稳的,义父这香不错。”
“我都快被娘吓死了,娘不会想不开吧?”依依靠在弟弟身边,他虽然小可也是个依靠。
“没事有义父呢,他肯定不答应。”然然安慰姐姐,父亲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下葬都下了七八天了,娘应该能面对现实了。
“让娘好好睡一会儿。”诺依拉着弟弟出来,欲言又止。
“姐,你想说什么?”然然是个鬼精灵,自然明白姐姐有话说。
“咱爹那会儿不会是糊涂了吧?我瞧着他俩不可能。”依依见左右没人,把弟弟拽到厢房里说。
“咱爹一辈子就没糊涂过,姐你仔细琢磨吧。”
“觉不觉得有点别扭啊?”依依从来没怀疑过义父同母亲有什么,突然爹说让他俩在一处有些接受不了。
“如果非得有个后爹的话,我觉得叫他还是能叫出口的。”然然小大人一般拍拍姐姐。
“我看义父没有那意思,是咱爹乱点鸳鸯谱。”诺依并不知道他喜欢自己母亲,总觉得有些别扭。
“总要过一阵子的,行了姐你别操心了,一切有我呢。”诺然心里乱乱的,也不知道义父到底怎么想的,他爹的意思是尽快,可瞧这意思没戏。
昭然哥哥走了之后谷雨坐在水榭的琅玕上天天看鱼。琅玕哥哥有事没事就发呆,根本就不理他,谷雨甚至有点怀念他追着自己鸡飞狗跳的日子,姐姐只是躲在屋子里哭,自己的好朋友然然都不好好陪自己玩了,谷雨懵了,没有昭然哥哥的日子,谷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每天弄点鲜花送到姐姐的桌上。
洛阳飞鸽传书说大殿下遇刺受伤,太后亲自传令命侍卫好生护送二殿下回洛阳探望哥哥。元齐听说哥哥受伤匆忙告辞回去,琅玕还算满意“孩子还是好孩子,但愿别学他娘。”
到了端午节,照旧应该一家人一同用饭,白术过来送信“陈夫人,谷主吩咐今天端午水榭一家人一起吃。”
“知道了。”南乔擦干净眼泪洗了把脸,孩子们早都过去,南乔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路上,从这到到水榭,这条路是夫君陪她走的最多的一段路,除了冬天他们一家人吃饭一般都在这个亭子里,夫君爱这疏阔,谷雨喜欢在这玩耍,大哥喜欢这的美景,琅玕已经居中坐好了,谷雨依旧坐在栏杆上呆呆的看鱼,南乔坐在平常留给丈夫的位置边上,似乎还是他在的样子。
诺然想说句笑话活跃下气氛,一看义父专心的剥着粽子,像往年一样,只分下来一小部分放到边上留给父亲的盘子里,余下的自己吃了,眼圈也红了,父亲不能吃太多黏的食物,每年端午,都是义父分他一点点略尝尝就罢了。母亲已经扭过头擦眼泪了,这俩人没救了。
琅玕似乎意识到大伙心情都不好,连忙挤出点笑模样,“都起筷吧。”只可惜这一笑比哭还难看。
“义父,母亲,你俩别这样。我爹已经走了,你俩再这样我们怎么办?。”诺然也是看着着急。
“没事,都吃饭吧。”南乔知道自己不能再在孩子面前失态了,从此这群失去了父亲的孩子,就靠自己来撑起这个家。
这顿饭一家人如同嚼蜡,吃好了南乔起身告辞回了驿园,琅玕也回了自己院落,孩子们各自忙各自的,诺然悄悄地跟着琅玕后面。
“小兔崽子,鬼鬼祟祟干什么?”琅玕一回头,然然躲闪不及只得站好。“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看你这几天不对劲,去了青梧帮分堂六、七趟了。”
“你娘不知道我出去了吧?”琅玕连忙问然然。
“又不是去青楼,你还怕我娘知道?”然然觉得过去这么多日子,娘精神好些,他也该着急他自己的大事了。
“再给老子胡说八道我打折你腿,朝里有点变故,前阵子你父王去世,我没顾上他们,一个个都出来嘚瑟了,别让你娘知道了烦心。”琅玕嘴上说不理朝政,可吉玉心心念念这点儿事,他也是尽心去料理。
“看你那样吧,那簪子是我娘送你的?”诺然一脸贱笑。
“不是。”琅玕气的满脸通红。
“不会是你要送给我娘的吧?需要我帮你转交吗?”然然心里鄙视了他一次。
“不用,玩你的去,离我远点。”琅玕恼羞成怒,然然走几步一回头,忽然发现逗他会是一个很有趣的事儿。
谷雨像从前那般跳进昭然哥哥的院里,见姐姐坐在窗口发呆突然凑过去一探头吓了南乔一跳,一看是谷雨也露出些笑模样“想你昭然哥哥了?”
谷雨卖力地点头“不见了。”
“他在后山睡懒觉呢,等许多年后我们都去陪他就可以见到了。”
“现在就去找他。”谷雨要走被南乔拽住“谷雨要开开心心的昭然哥哥才会高兴,告诉姐姐你做什么最开心?”
“买点心!”谷雨认真想了之后回答,南乔立刻收拾了衣服。“那就买点心,姐姐带你去!”
姐俩牵马下了山,而今路上机关南乔已经熟悉,也没通知山脚下的玄机阁关消息掣,俩人买好了点心都过了晌午,谷雨饿的一块儿接一块儿往嘴里塞南乔拽住他“我们去酒楼吃饱再回,不然没等到家你就吃光了。”
琅玕正在后山练剑,忽然听到山路上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依依急的满头是汗“义父可瞧见我娘?”
“没有啊,你娘去哪儿了?”琅玕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心说老了。
“不知道才来问你呢,诺然到处找也没找到。”
孩子不会无故急成这样,他把剑收好先冲到吉玉的坟前,没有来过的迹象,吩咐谷中众人满山的找,傍晚了仍然一无所获。琅玕慌了“传书,董平薛奕给我找,让青梧帮和沧澜谷里所有分堂一起找。”
“是,谷主。”黄芪答应了去鸽笼传信,琅玕看看天色更着急,方南乔你去哪儿?难道失去了昭然,我还要再失去你吗?我这辈子没想过和你要什么,就这样相伴着平安度日,这点要求不过分吧?琅玕越想越怕,越想越后悔,我还不如把婚书拍她脸前让她瞧仔细,起码自己是她丈夫,不管愿意不愿意,丈夫不同意她就不能擅自出门。
后山翻了个底儿朝天都没有,琅玕提剑牵马准备下山去找,刚到谷口正好看到谷雨拉着南乔的手,俩人提着长长的油纸包还有说有笑的,气的琅玕是七窍生烟。“通知他们不要找了,”冲着跟着的侍从吼了一嗓子。
“你怎么在这儿?”南乔总算看到琅玕了“你要出门?”
“是,我要出门,出门去找你,你出去能跟我说一声不?你知道不知道今天家里把这山都翻个遍了,已经飞鸽传书所有分堂,上万人去找你南乔郡主。还真是贵人架子大,还有你个小混蛋的,你拉着姐姐出门,为什么不告诉琅玕哥哥?是不是陈昭然走了没人管的了你们俩了?”琅玕上来踹了谷雨两脚,气的谷雨拣石头就砸他。
“对不起,临时起意忘记和大哥说了。许是听到他提及丈夫,南乔的眼中又带了泪。
一看见南乔要哭,琅玕也有点不知所措,“回来就吃饭吧,我们正好也都没吃呢。”琅玕瞬间认怂,立刻换上了笑模样,跟着的侍从集体鄙视他。
连儿本来是听说爹要出门,连跑带嚷叫等等他,一见回来了看到南乔也回来吓得立刻站直“找到她了?”
“母亲不会叫?没规矩,去喊你哥你姐和你弟一起吃饭!咱家姑奶奶自己回来了。”别看他冲孩子挺有底气的,见南乔洗手进了正厅,连忙给人家挪椅子,连连让依依给娘夹菜“一天不见你,我们爷几个急坏了,不是故意冲你喊,千万别委屈。”
然然本来急的够呛,见母亲和谷雨出去买东西回来心里踏实了,知道娘已经接受爹不在的现实,生活回到了正轨上,不过义父前倨后恭的样子十分有趣,有心调侃几句,可又觉得当着娘让他下不来台不大好。
南乔虽然依旧吃的少,不过有了精神,边吃边和琅玕商议“他爹这后事也算是办完了,孩子们学业不好耽搁,劳驾大哥帮忙请个先生,最好是习武之人,文章好些就成,咱们家的孩子不求他们走科举之路,明白先贤圣人做人道理,文章过得去就好。”
见南乔开始关心孩子们学业琅玕这心总算放下了,“妹妹说的有道理,依依和然然打小都是跟着我读书,我继续教他们四个就好。”
南乔没好意思说你还有脸提,那会儿还是丈夫盯着学业多些,跟你念上两天半大人孩子都没影了,不是上树掏鸟就是下河抓鱼。念十天书就讲了一页《论语》,倒是《逍遥游》俩孩子倒背如流了。
琅玕揣摩着南乔的脸色,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让自己领着孩子念书了,难道是想和自己保持距离?她越是这样琅玕心越凉,原本就想着相安无事凑合着往前过,和从前一样即可。可这狠毒的女人今儿个不用自己教孩子念书,明儿是不是就打算领着孩子离了自己?他琢磨来琢磨去还得坚持自己教“妹妹真没必要找先生,咱们家这然然什么先生能扛住他搅局?也就我收拾的了他。”
然然一听他揭自己短立刻白他一眼,南乔依旧反对“大哥说笑了,就算然然顽劣,可大哥事务翻忙也没空天天收拾他,这前山的药圃,后山的温泉,还有山下那些酒楼茶楼已经够大哥忙的了。”
“还有青楼楚馆。”然然一看是你坑我在前,立刻添油加醋。
“你们别冤枉我,这几年你们谁瞧见我出去玩过一遭?”琅玕恨不得写上我是正经人贴到脑门上了,这南乔就是对自己有偏见。
“请个先生回来大哥也可以尽情享乐,省的还惦记孩子学业不是?”南乔顺着他话说,琅玕气的已经吃不进饭去了“请,我这就让人请去。你个小兔崽子等着,我给你请个厉害的,天天打你手心。”琅玕惹不起南乔可惹的起然然,然然一看冲自己来了狠狠踩了他一脚小声嘀咕“自己人就别互相掐了,是你先说我的。”
依依一边喝汤一边示意弟弟,娘看见他搞小动作了,然然只得规规矩矩坐直。
晚饭后南乔领着孩子们回去休息,张妈妈过来给琅玕送她亲手做的酱菜,见少爷愁眉苦脸的只得安慰“而今陈帮主走了已经过了百天,郡主近来心情也不错,少爷还是别发愁了。”
“妈妈你觉得我看起来就不像读书人吗?”琅玕问乳母,乳母笑了“少爷打小聪慧,老爷在时都夸少爷读书天分好,那是过目不忘呢,怎么不像?我瞧着我们少爷比赶考的读书人还有学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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