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漂移到二人前,堵住去路, 车窗降下, 露出沈娆冷漠的脸:“钟小姐?老周?你俩这是要去哪!”
此时离得近, 可以看到两人脸上大同小异的惊恐。
司机老周反应快,拔腿就跑, 将秦月生整个丢给钟玉茶。
钟玉茶浑身打着哆嗦, 一双胳膊还架着秦月生的肩,吓得直结巴:“我我我……”
“嘭嘭”两声枪响,老周两条腿弯被打中, 扑倒在柏油路上, 用两只胳膊奋力向前蠕动。
接二连三的枪响引来租界官兵注意, 探照灯强烈光芒晃射过来。
开门下车, 从钟玉茶手里抢过秦月生,他已陷入深度昏迷, 这么折腾还没反应。
“去!把他给我拖回来。”
用枪指着钟玉茶的脑袋,沈娆冷冷道。
又一道强光晃过, 沈娆才发现这姑娘已泪流满面:“快!”
钟玉茶哽咽一声:“哎!”
“谁在那里!”对面, 有官兵拿着大喇叭喊话。
“沈娆!处理家事!”沈娆喊回去。
不一会儿,一队官兵哒哒哒哒过来,确认了真是沈娆, 冲她敬个军礼就要走,被她拦住, 点了点不远处, 费劲巴力才给老周拖了半米的钟玉茶:“正好, 去,那两个叛徒给我绑好放车里!”
帅府,黑幽幽的刑室。
沈娆打量着被五花大绑的两人。
“谁先说,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掠过钟玉茶,姑娘只不断摇脑袋,咬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再掠过司机老周,大量失血使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面色尤其苍白,呼吸微弱,好像下一刻就要死过去。
干问问不出来。为了不惊动沈世荣,她先将两人的嘴堵起来,才去挑拣刑具。这些和上一世白华手里那些真是小巫见大巫,沈娆一件件摸过,手指停在根长了倒刺儿的皮鞭上。
“要是想说了,就点点头。”
雨点般的鞭子先打在老周身上,血肉模糊,老头也没吐出一个字儿,最终晕死过去。
倒是不断在哭的钟玉茶,在沈娆对她举起皮鞭的下一瞬,开始拼命地点头。
沈娆拿出她口里的布团:“说罢。”
“沈小姐,这事儿真不是玉茶,”她哭哭啼啼:“是李嫂逼我干的!她说自己是跟着个大人物在做事,帮她做着一票,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要是不做,她就让玉茶再没脸在南京待下去啊……”
“你都干什么了!大人物?把你知道的都具体说说!”沈娆拿鞭子,在她娇嫩的脸上威胁般游走。
“我只负责今夜将九爷交给个女人。”钟玉茶抽噎两声,又流下两串儿泪花:“啊啊,我还见到李嫂和老周亲嘴儿了。再其他的真什么也不知道了。”
沈娆又把布团给她堵回去,走到外边儿,这时天已然有些放亮。被她从被窝挖起来的陈素从主院方向匆匆过来,犹豫道:“小姐!那医生说秦月生的情况有些复杂。”
“什么?”
“您去听听就知道了。”
“嗯。”沈娆走了两步:“你不要跟我去了,去秦公馆一趟,把李嫂抓过来。”她厉声道:“抓不到就去查李嫂这个人的资料!深挖!所有相关的我都要,尽快!”
“是!”任劳任怨的副官领人去跑任务,沈娆大步回到卧室。
秦月生仍在昏迷,一旁,拿着医药箱的家庭医生愁眉苦脸。
“沈小姐,秦先生这个情况我初步诊断是麻碱黄混合麦!角!酸二乙基酰胺中毒,只是后续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血液分析,还是尽快送医院吧!”
“行!”沈娆没想到这么严重,抱起秦月生就走:“你跟上,一会开车。”
她今晚太累了,不适合驾驶。
车上,沈娆才细问道:“你说的那些中毒会如何?”
白大褂边匀速开车,边道:“麦!角!酸开头那个人体只会令人昏迷,产生幻觉。人体自然代谢就能排出去。麻!黄!碱就有点儿麻烦了。”他声音沉了沉:“那是种新型毒!品。瘾比鸦片还要大。且用得多了,还会致使精神错乱。”
沈娆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了。”
到医院一检查,果然是那种新型毒!品。
听完医生描述的那些症状,不用猜,沈娆也知道是谁干的了!
江正棠!
原来书里头,秦月生的疯竟也是被人设计的!也许是入世久了,沈娆心境也被烟火世俗影响,生起股不管不顾的冲动。
她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
秦月生身上没针眼,医生们象征性给他洗了胃,吊了生理盐水,也就无计可施。
沈娆守在床边看他。
天明时分,薄如蝉翼的睫毛颤了颤,张开。
一双剔透的眸,吃惊地望着她:“青衣?”
沈娆沉下脸,按床头铃。
医生快步过来,问了秦月生几个问题,拿着病例本欣慰地说他一次性摄入浓度太高,这种没达到躁狂、分裂,仅仅是记忆错乱程度的后果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种药和鸦片一样,还会有瘾,只能硬抗。至于记忆错乱,只能用保守疗法,俗称好好照顾,听天由命。
沈娆头疼地看着床上,满脸恐惧的秦月生。
“你刚说你十七?”
秦月生更恐惧了,看着沈娆像看个怪物,稚声道:“月生入师门已一年,年方五岁。师妹你忘了么?”他咽了咽口水,丹凤眼瞪得溜圆:“还有,你怎么这么大了?是偷吃了贡桌上的仙果?”
医生说要顺着他。
沈娆道:“嗯。你起来,师妹先带你回家。”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医院似的,呀了声:“这么高档的房间。”
秦五岁颇具话痨属性,一路给沈娆闹得不胜其烦。回帅府给人好说歹说哄睡,沈娆才得以解脱。
给小话痨往里推了推,自己也挤上床,睡过去。她太累了。
睡到一半,听到耳朵旁有人啜泣,伤心欲绝。
沈娆皱着眉睁眼,秦月生正坐着哭,清瘦的脸上都是泪痕,睫毛上沾着泪珠,还有更多的不停滚落下来,比钟玉茶还要厉害。
“怎么了?”沈娆揉揉脸坐起来,打了个呵欠:“饿了?”
日上三竿,的确是吃饭的点儿。
秦月生哽咽:“阿姨,我还太小。”
沈娆麻木道:“多大?”
秦月生伸出三根指头:“四岁。”
沈娆好心,想帮他认识数,再掰一个手指头出来,奈何秦月生特别敏觉,抱着被迅速退后,紧紧裹住自己,一双眼戒备地盯视沈娆。
他双手抱膝,半张脸藏进被子里,瑟瑟抖着:“阿姨。您放过我吧。”
沈娆心里一揪。
书中只提秦月生前四岁在孤儿院讨生活,后来得势,头一件事就是扒了那孤儿院,建成现在的民欣公司,众人都传他忘本,这样一看倒是有隐情。
爱玩漂亮男孩的变态,在这个年代不是少数。
她叹息:“月生……”
怎么会这么惨。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叫铁蛋。”他弱弱道:“您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去帮您找院长,他一定知道月生是谁!”
晶莹的眼,羸弱的希望,好像风一吹就会散。
“你就是月生,”沈娆突灵光一闪,肯定道:“我失散多年的儿子。”
母亲这个角色,大概是最方便照顾好他的。
她回想王爱宁,对秦月生露出个慈母般的笑容:“我已经把你从那里接出来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秦月生愣了愣,眼泪落得更欢了。
沈娆叹气,将人连着被揽到怀里,轻轻拍哄。
他再没反抗。
秦月生的记忆稳定在四岁。
陈素没抓到李嫂,却查到她和江家现任管家的老婆是远亲,进一步证实了沈娆的想法。
仇不能不报,只是秦月生现在还疯着,消息不能外露,否则他手里的资源就危险。故不宜大刀阔斧地解决江正棠。于是沈娆派陈素时时盯着,看看能否也不着痕迹插个人过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查瑞丝那边没动静,她身份在那儿,沈娆也没主动触她的霉头。只是派人在那边儿盯梢。
至于刑室那两个,暂且就那么压着,一来压住秦月生出事的消息,二来,她想等秦月生清醒后,再让他自己做处置。
沈世荣对于突然多个外孙这事接受无能。
却因沈娆一手促成的利益共同体不得不委曲求全,在沈娆为秦月生处理公司事务时帮她带孩子。
一来二去,这爷俩反倒意气相投上。
四月末,沈世荣收到秘报。
前些日子,要杀他姑娘的人是张虎翼派来的。
拿着证据,提着枪,沈大帅带了一帮子兵匪端了张家,直接给张虎翼揪出来,当人肉靶子开了十枪。
张虎翼吓得尿裤子,手筋脚筋具断,眼泪和血一起流,求够了,沈大帅觉得满意了,大手一挥,又给他送回张家。
张家一脉单传,张虎翼成了废人,张家被其他势力毫不犹豫瓜分掉。其中与张虎翼称兄道弟,曾同吃同住的金三才抢得最多,百分之三十七的股份。
五月,中夏夜热。
沈娆伏案,手下是一摞摞的文件。
她穿着改良的短袖旗袍,发丝全数盘起来,只一缕落着,侧望过去,雅致风流。
秦月生坐在旁边,端茶倒水,团扇扇风。
沈娆瞥他一眼:“今儿这么乖巧?”
秦月生腼腆地笑:“娘,月生今儿能和您一起睡么?”
沈娆一愣:“什么?”
秦月生瘪瘪嘴:“外公给我讲吓人的故事。月生害怕。”
水漫金山,沈娆擦他眼下的泪:“怎么说哭就哭,也没说不带你睡。他给你讲的都是假的。哪里有那么多害人的鬼怪。下棋又输给你了?”
秦月生只摇头,黑眸脆弱无助。
沈娆灭了灯,领他回屋,洗漱,拍哄:“别怕,我在这。”
“嗯。”秦月生缠过来,紧紧搂住她。沈娆嫌热,看了看他通红的眼,就心软了:“睡吧。”
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均匀。
秦月生湛黑的眸子闪过一丝迷茫。
外公说,娘不是他的亲娘,所以不让他太亲近她。
一定不是真的。
他轻轻地,亲一亲沈娆的侧脸。
做贼似的,心跳地很快。
这么好的娘,不是他的,还会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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