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1.烟花三月下扬州

    江南山水灵秀,尤其在这春意盎然的三月。阳光暖而不耀,清风爽而不寒,随处可见新抽的柳芽,艳丽的桃花。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都是白墙青瓦,虽没有京城那般金壁辉煌,却多了一番清雅,多了一分灵韵,映着大街小巷那绕指柔般的大小河流,湖泊。且不说那远山苍翠,长空如碧,百鸟争鸣。就是那街上散落的商户,悠闲而过的路人,角落画摊挂着的一幅水墨,酒肆里小二的一声吆喝,都融进了这江南的山山水水之中。仙人们仿佛打理自家院落那样,把那一处山一处水一处绿一处红都安排的恰到好处,真是多一份则太媚,减一份则落俗。
    然而,在这平静安详和谐美满人民安居乐业的大好景致之中,却突然暴出一声大煞风景的哀嚎 “叶暖!你给我适可而止!”
    本来闲散的路人、食客、商贩都纷纷朝码头望去,无疑,刚才那一声哀婉之至悲怨之极的吼声显然是从那条刚刚靠岸的华丽大坊上传出的。随着这声音出现的,是一个穿着水蓝长袍的少年,大约十七八上下,眉目英挺,气度不凡。只是与之不相称的,是那气极败坏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跟在少年身后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书僮,长的颇为伶俐可爱。小书僮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正神清气爽地跟前面的少年说着什么。只见小书僮说一句,少年的脸色就黑一分。到后来,少年大吼一句:“叶暖,你真的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小童一听这话,噗哧一笑:“我知道三少爷不怕我,可是三少爷怕没有银子住江南第一豪华舒适的客栈,怕没钱吃扬州最出名酒楼里的招牌菜,怕没钱去江南第一青楼看……”
    少年一听到这里,立刻冲上去捂住小书僮的嘴:“你这个该死的叶暖,你怎么知道我要去……”
    叶暖拼命挣扎出少年的魔掌,喘着气说:“咳……少爷那天围着大少爷打听了那么久泻眉的事情,叶暖又怎么会猜不出来呢?”
    “唉……”叶子修第七十九次叹气。
    叹气,通常是最没用的人做的最没用的事。这是叶子修常挂在嘴边的话,用来讽刺穆王府的那个书呆沈篱。可是,现在,坐在扬州城最大的酒楼——明月楼,对着满桌的珍馐佳肴,听着秦淮小曲,叶子修却深刻的体会到,原来,有些时候,除了叹气,还只能是叹气。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坐在对面,笑嘻嘻的啃着一条鸡腿,还不忘火上浇油:“少爷,银钱这种小事,您就不要费心了。大少爷一早已经通知了江南的几家鼎丰分号,只要用他的印信就可以取到钱。”
    的确是不必担心,估计自己是连钱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不过,这倒是小事情,若是让老爹知道,自己来江南不过是为了看看传说中的名妓,后果真是……叶子修想到这儿,忽然觉得后背一凉。怪不得离家的时候,老爹和大哥的眼神就怪怪的。这么一想,之前觉得可疑的地方就完全理解了。为什么老爹非要叶暖一定跟来,而且那个一年到头难得在家、视生意为生命的大哥为什么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印信交给叶暖。看来,这个叶暖,一定是老爹和大哥派来的……奸细!!
    想到这件事,叶子修心里一阵恶寒。老爹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陵信王爷!
    “唉~”叶子修又叹了口气,这事情少说也已经过了五六年,虽然叶家的确不应该忘记陵信王爷当初在六王之乱的时候挺身相救,但是,毕竟最后叶家冤屈得雪并不是靠陵信王爷在皇上前的几句保证。更何况,陵信王爷家的小郡主此时……叶子修掰着指头数了数,嗯,总算是到了该换牙的年岁。
    丁不寻很气愤,真的很气愤。师父实在是太小气了,人家只是想试验一下刚刚做好的新药嘛,虽然是□□……明明是他老人家一天到晚的在那里自夸什么百毒不侵,人家才会放心大胆的试验,虽然……是偷偷把药下到了老头的上等女儿红里。嘿嘿,说到这药,丁不寻嘴角上扬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就算是那使毒成精的老头,都丝毫没发现被下了毒,而且,中毒之后那老头竟昏睡了三日才醒来,虽然对身体毫无影响,却在面子上大大的过不去。这不,拿了家法准备教训这个忘恩负义,欺师灭族的小混蛋。丁不寻哪里肯乖乖就范,笑嘻嘻的上窜下跳,而且专门往老头子的心爱之物旁边逃去。于是,可怜的“辣手摧花”谷一风便眼看着自己一棍子打碎了来不容易从西域高价买回的蓝田玉壶,再一棍子打翻了珍藏了将近十年的雪莲玉露。心里一急,下手也越来越狠,桌子,椅子统统打得粉碎。丁不寻心里暗叫不好,再这么下去一定会被师父逮到,到时候真的就被这老头辣手摧花了。于是,从怀中拿出一拳头般大小的火雷…………
    谷一风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书房轰然倒地,心里一腔悲愤一腔委屈一腔怒火,化作一句最能表达他此时此刻心情的话:“姓丁的,你明天就给我滚出清风山庄!”
    “他朝别辞巫山去,恩情前缘尽勾销。”这是青风山庄的庄规。三十年前“辣手摧花”谷一风带着新婚妻子叶青竹来巫山游玩,青竹就一下子看上了这造化终灵秀的巫山云雨。于是,为博爱侣一笑,谷一风便不惜重金造了这青风山庄,从此金盆洗手,不问江湖,“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想那谷一风,人称“辣手摧花”,以施毒之无情狠辣扬名于江湖,且为人冷僻,不屑于他人结交,正邪两道一方面欲拉拢他为我所用,另一方面又忌讳他行事乖张孤僻。谁想到,谷一风却一下子突然销声匿迹。有人认为他是被仇家设计杀死了,也有人说他是得罪了大人物,被迫远走西域。总之,要是你跟任何一位江湖人士说,谷一风是为情所困,远离是非,十个人里倒有十一个不信。丁不寻很早就从二师兄的口中得知了师父的身份和青风山庄的来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他对师娘的那份深情厚意。师娘虽说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但师父对她似乎不那么挂心,有一次,师娘患了风寒,还是他先发现的,急急地用了药,师娘嘴上没说,但脸上那失落的表情却令丁不寻一阵心寒。
    坐在月下,望着青风山庄四个大字,丁不寻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一些怅然若失。是啊,他已经不知不觉在山庄度过了十五个年头。他襁褓时便遭父母抛弃,师父将他带回山庄,一手把他拉扯成人,又教他医术武功。自己虽然常常惹他生气,师父却从没有真正发过火。师娘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虽然平时只呆在后园养花种草,但只要他一去,都保证能吃上师娘亲手做的美味糕点。三个师兄同样都是师父从路边捡回的孤儿,因此师兄弟四人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还有璎儿,师父师娘的掌上明珠,玉娃娃般的女孩儿,最是讨人喜欢。
    罢了,丁不寻咬了咬牙,将师父气个半死,落得被赶出山庄的下场,不都是自己一早计划好了的么? 若不这样,怎么去找那样东西,怎么去救那人的性命?
    不再犹豫,与其明天早晨当着师父师娘和几位师兄的面下山,不如悄悄的就这样离去。丁不寻双足一点,施展轻功,纵身一跃,几个身形转化间,已不见踪影。
    山庄门口,一位美妇在月下叹了口气,转身问后面那个身材高大,鬓角斑白的中年男子:“老爷,您这可是把寻儿赶下山去?”
    谷一风笑了笑说:“婕如,这孩子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么,巫山虽美,却是冷清了些。这样也好,让他出去见识见识。反正凭他的本事,一般人也奈何不了。”
    眼中一闪即逝的光芒让婕如楞了一楞,很快,她便了然,老爷必定是想起当年自己少年风流,叱咤江湖的日子。
    两人沉默少顷,谷一风也抬脚走出山庄。
    “又要去……哪里?”婕如轻声问。月夜下,谷一风的背影略显憔悴,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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