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寻王启事》5.第四章

    今天外出上夜班的小纸人收工回家，听见了某个屋子里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它歪了歪薄薄的脑袋，轻盈的循着位置飘了过去。
    小被子一动一动的。
    小孩子偷偷的趴在被窝里哭。
    小纸人围着床榻绕了一圈：“珑花大人？”
    被子动了动，露出小孩子红红的鼻子红红的眼。
    珑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问：“……你是谁啊？”
    纸人们每天都是晚上出去上班深夜再回来，白天基本看不到它们的踪迹。
    “我是晴明大人的夜班式神。”手指高的小纸人往上飘了点，凑近女孩的脸，“珑花大人在哭么？”
    “呜呜我要回家呜呜呜呜…”
    “回家？”小纸人疑惑：“为什么要回家？珑花大人不喜欢这里么？”
    珑花哭的更厉害了：“嘤嘤嘤我想塙麒…嘤嘤嘤我想回家我要善珠呜呜哇……”
    眼泪鼻涕在她脸上糊成一团，糟的不行。
    小纸人吓一跳，想用自己的纸片手摸摸女孩，结果它显然忘记了点什么。
    “啪嗒——”一滴眼泪砸了下来。
    “啊！！！”小纸人一声惨叫摔倒地上：“我死了！！！”
    要命！用墨勾勒的鼻子眼睛嘴巴都被眼泪晕开了！
    因为晴明大人说了今天不会下雨，它就偷懒的没在身上打蜡，小纸人绝望的躺平，用它已经融化开的嘴巴交代遗言：“好难过哦，以后都不能再陪伴在晴明大人身边了，今天的值班奖励还没有拿……希望珑花大人不要再伤心了，我们大家都很……”
    然后它就咽气了。
    小孩子想把它吹干，但是小纸人动也不动，她又不敢哭，只能捂住自己的眼睛大喊：“晴明！晴明呜哇——”
    晴明披头散发睡眼朦胧的从内室里出来，听着女孩哽咽着说完前因后果。
    面容俊秀的阴阳师不那么优雅的打了个哈欠，狭长上挑的狐狸眼因困倦而有些朦胧。
    他蹲下去对着糊成一团的小纸人吹了口气。
    然后就像是奇迹一样，纸人一下子就变回了原样，大叫一声坐了起来：“啊！我又活了！”
    它感激涕零：“谢谢晴明大人！谢谢珑花大人！我以后一定不偷懒天天抹蜡！”
    珑花小心翼翼凑近，盯住它看了几眼，确认没事了，这才破涕为笑，“…对不起把你弄湿了…”
    “没有的事！”小纸人在空中飘了几圈，然后停在小孩的面前，“我们都很喜欢珑花大人，很高兴珑花大人能留在这里呢。”
    它飘到女孩头顶，用纸片手摸了摸珑花的额头，“请大人不要伤心难过了。”
    小孩子啜泣着点点头。
    “正好送你个礼物吧。”
    披散着头发的阴阳师把小纸人托在手心，伸手从小孩子头顶略过，做了个‘抓握’的动作，然后又将那只手按回纸人上，再双手合拢，对着合拢的间隙轻轻吹了口气。
    “见式神入幻梦。”
    晴明松开手，那纸人飘落于地，然后慢慢的产生了变化，如水墨一样漾开万千虚影。
    朦胧的虚影逐渐散去，竟然幻化出一个韶华少女的模样，身姿纤细，眉目低婉，那个小纸人竟然变成了蓬山女仙善珠的模样。
    珑花揉着着红肿的眼睛，就看着善珠微笑着望向她，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温柔。
    ‘善珠’走过来蹲下摸了摸她的脑袋，“珑花。”
    简直是一模一样。
    珑花默默盯着这个‘善珠’看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晴明把它变回去好不好？”
    “哦呀，不喜欢么？”
    小孩子吸吸鼻子：“它不是善珠。”
    珑花擦干眼泪，举出一个小小的笑来，配着红红的眼睛鼻子，又可怜又可爱：“我很喜欢小纸人的，晴明把它变回来好不好？”
    于是小纸人又变了回来，开开心心的绕着女孩撒娇。
    “珑花是好孩子呢。”晴明的嘴角浮现出不经意的微笑，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快睡吧。”
    阴阳师伸着懒腰推门走出去。
    草虫在庭院中“唧唧”鸣叫，一轮青色的缺月清冷的悬在夜幕中。
    “又开始聒噪了……”
    **
    珑花正被蜜虫牵着走过戾桥，纤细的式神少女行动间轻盈的像是在飘。
    “真的不上车么，珑花？蜜虫？”
    “请不必在意我，博雅大人。”美貌的少女嘴角泛起甜笑。“我并不会觉得累。”
    而她身侧身份尊贵的小姬君睁着乌溜溜的大眼满是激情的东张西望，用软糯的声音跟着道：“不用不用！”
    才不愿意坐在牛车里什么也看不到呢。
    “真是，晴明怎么能叫我把这孩子带着？”多番劝说无果，博雅带着百思不得其解的憨直神情坐回去，在牛车中喃喃自语：“就算不是一般的孩子这年纪也太小了点吧。”
    平安时代明暗未分，人鬼妖杂相共处。那些屏气敛息与人共存的鬼怪时常露出它们的尖牙。所以天皇设立阴阳寮，用以维持阴阳两界的平衡。
    大臣藤源兼家府邸里近来总发生些奇异的事，这些怪事是从他得到一卷唐国古画开始的，虽如此，喜好古画的兼家大人也实在不忍心毁坏珍宝，只好去拜托同安倍晴明交好的源博雅。
    被藤源兼家央求着来寻求帮助的源博雅一进门就被好友告知“已知晓来意”，但是却莫名的指示武士先生只需带着蜜虫和那位身份尊贵的小姬君就好。
    “那怎么行，藤源家里或许存在很可怕的妖怪。”
    “没关系的，博雅。”晴明笑着用扇柄直指庭院，“带她出去走走吧。”
    天气越来越冷了，但是阴阳师的庭院里似乎被隔绝在外，破败的墙角处一株紫藤萝依旧静静的开着。
    珑花正屁颠屁颠的追着纸人在庭院里跑，她看上去很喜欢这个草长得乱七八糟的庭院。
    晴明是个喜欢任由草木随意生长的人，那些看似杂乱的枯黄草地其实松软而舒适，尤其被太阳晒过之后，无论踩着或躺着都会很舒服。
    被阴阳师特意施过咒的庭院不会有任何伤害她的可能，就连地上的灰尘都不能沾染她分毫。
    于是被过分呵护和放纵的小家伙整日便开开心心地在庭院里呆着。跑累了就去草丛里滚一会儿，再起来追逐着那些被修剪成各种动物形状的纸片。
    再没有人会拘束她，也再不会有人会要求她什么。
    “看吧，那孩子近来都一副很忧郁的样子。”
    博雅：“……”
    不好意思完全没看出来。
    “唉……”阴阳师故作忧郁的用蝠扇遮住半张脸，“这么小的孩子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会思念家人也是难免的事。”
    博雅满脸快要溢出来的一言难尽：“晴明你不是可以用式神变出来么？”
    “试过啦，”阴阳师笑微微的道：“但是那些把戏骗不过姬君的眼睛。”
    “啊？”
    “幻术的实现是基于人心，假的终究是假的，再高明的幻想也代替不了真实。”晴明故作苦恼的抱怨。“被识破的时候姬君可是伤心的不得了呢。”
    虽然抱有巨大的怀疑，但善良又极富同情心的武士先生最终还是心软的答应了。
    藤源兼家的府邸。
    藤源兼家是个矮胖的中年人，估摸着一连多天都没休息好，眼睛很肿，眼圈青黑，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不过他出来接待的时候非常殷勤，“晴明先生——咦？博雅大人，晴明先生他没来么？”
    等到博雅把珑花抱起来叽里呱啦解释一通后，男人的表情更难看了。
    男人盯着一脸天真的孩子半晌，耿直的武士先生连连笑着，好容易才让藤源兼家神色勉强的请他们一起进去。
    大概是觉得矮胖男人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很有趣，珑花一直仰着脸对着他瞧。
    他身后粘着一个人。
    他们为什么要靠的那么近？孩子想。
    树影婆娑地爬上梁檐。
    空气中有了异样的骚动，像是被风带起的几声诡谲的笑。
    小孩子好奇的凝视着每一道阴影的背后，那个隐藏在那些屋檐下或嘎吱的地板下，一个由黑暗投射而出的鬼魅世界。
    “天哪，好香的味道……”
    “真是叫人流口水啊。”
    “嘻嘻嘻，我们把她吃掉吧！”
    伴着那些轻轻细细的声音，一双双闪烁的目光自那些阴暗的角落中浮现。
    “啊！讨厌！她身上还有晴明的气味！”
    “唉，又是晴明那家伙，不能碰呢。”
    “扫兴啊，真扫兴呢……”
    他们的身影很快在阴影后隐去，小孩子好奇的张望着，拉了拉博雅的袖子，问：“博雅，它们藏到哪里去了？”
    “什么？”武士茫然的环视一圈，然后低下头问。
    可小孩子的目光又被身边飞过的蝴蝶引去了，她像是很快忘记刚才听到看到的东西，欢欢喜喜的仰着脸，追随那只有着美丽花纹的精灵。
    源博雅温和的笑了笑，“是蝴蝶啊。”
    这年纪的小孩子已经会思考很多问题，尤其珑花是个聪明好学的孩子。
    她开始对这个世界展现出神奇的求知欲——开始询问一切可见的、她不能理解的事物，一刻不停地仿佛在炫耀自己的语言能力。
    比如，“为什么蜜虫不和我们进来？”
    比如，“为什么那些人要藏起来？”
    比如，“为什么这里这么暗？”
    比如，“为什么这里的草长得跟晴明家里不一样？”
    各种稀奇古怪，有的答的上来，有的答不上来。
    但假使你回答：“因为这里会有人修剪。”
    那么她会问：“为什么要修剪？”
    “为了不失礼。”
    “为什么？”女孩眨眨眼。“博雅，你为什么叹气？”
    好脾气的武士先生叹了口气，强烈怀疑这是不是又是好友戏弄他的一个阴谋。
    “为什么哭？”
    什么哭，没有哭啊——咦？！
    小孩子的说话声依旧是软糯糯的，却带着因距离而产生的飘忽感。源博雅怔了怔，连忙低头去看。
    珑花正站在回廊的一侧。
    这原本在他身边跟的好好地孩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到那边去的，正仰着脸天真的对着虚空的某一处。
    问：“你为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