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寻王启事》4.第三章

    清晨的空气中悬浮着无数比雾还细小的水滴。
    百草已渐枯黄，庭院中绯樱却依然怒放枝头，不同于蓬山永远温暖舒适的温度，这里的风里带着微微的冷意。
    小孩子坐在台阶上捧着脸对着庭院发呆。
    珑花还是头一回见到长得比她还要高的杂草呢，草丛中长着一棵经年的大紫藤，枝节上仍有一簇盛开的紫藤花，香得不得了。
    “为什么起得这么早？”
    突然，小孩子脚旁冒出一个声音。
    珑花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只见一只小萱鼠用后腿站立，正在用两只细小的爪子摩擦着脸，就像是刚睡醒后洗脸的模样。
    女孩好奇的眨眨眼，软软的问：“是你在说话么？”
    小萱鼠移开爪子，它“吱”的一声跳上女孩的膝盖，骨碌碌的黑眼珠子转动着，仰望着珑花。
    “啊我知道了，”女孩一点不怕，伸出手指撩撩它的胡须，：“你是妖魔对不对？这里也有妖魔么？”
    小萱鼠在她的轻轻触碰下挥了挥爪子。“不是哦，要不要再猜猜看？”它竟然会像人微笑时一样眯起眼睛。
    珑花歪歪头，有点疑惑的问：“晴明？”
    小萱鼠的声音和晴明的好像。
    身后传来轻笑：“怎么，我可不是萱鼠啊。”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从屋内走上外廊，垂目望着坐在木阶上的珑花，仿佛薄施了胭红的唇带着笑意：“失策了，我一直以为小孩子都比较爱睡觉。”
    珑花一本正经的摇摇头：“才不是呢，勤劳的好孩子这个时候已经去上课了。”
    “哦呀，这么辛苦啊。”晴明呵呵一笑，欠起上身。然后他盘腿坐在女孩的身边，朝着珑花膝盖上的那只小萱鼠指了指。
    站在孩子膝盖上的萱鼠轻轻叫了一声，灵巧地跳了下去，很快就消失在草丛中。
    “那是晴明的使令么？”女孩望着萱鼠跑掉的方向兴冲冲的问。
    “使令？”
    “对啊，就是说晴明收服的妖魔。”珑花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像是有无数颗小星星在孩子眼中一闪一闪的：“塙麒就是这样的，他有好好多厉害的使令呢！”
    “所以晴明也是麒麟么？”
    “麒麟啊……可不是那样厉害的存在，在下只是个人类。”晴明微笑：“至于那个也不是什么妖魔，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把戏，让萱鼠替我传话罢了。”
    “！人类的话，那珑花也可以学喽？”
    人常说安倍晴明是个奇怪的人，总是会做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就像眼下他以完全平等的姿态同一个四岁的幼童认真聊天。
    并且双方都很愉快。
    白狩衣的阴阳师微微弯起眼睛，“当然可以。”
    珑花高兴的几乎要蹦起来。小身子一扭，就把自己往阴阳师身上重重砸过去。她开开心心的巴拉着晴明的衣服，亲亲热热的把脸贴到他手臂上去。
    这是珑花表达亲近的习惯动作。
    “那晴明给我讲讲这里的故事好不好？”小孩子得寸进尺，“我还从来没到过蓬山以外的地方呢！”
    大概是被小孩子的行径所震慑，晴明沉默了一会儿，拍拍她的头。
    “哦呀，原来还是个爱撒娇的小鬼。”阴阳师语调柔软，“好吧，不过作为交换，你也要跟我说蓬山的故事哦。”
    “好哦！”
    ……
    正午的阳光不错，式神蜜虫抱着花从庭院中飘过，消失在紫藤花架下。
    “晴明！晴明！”呼喊声由远及近。
    会到晴明这偏僻又时时笼罩着玄秘诡异气氛的宅地来大呼小叫的，这世上除了源博雅找不出第二个。他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所以转眼间就出现在廊庭上，附带气喘吁吁的指责：“今早的朝殿你又没去！”
    “啊，真麻烦。”
    “晴明！你这样对圣上太过无礼了！”
    “啊啊，抱歉抱歉。”
    屏风后转出身穿白狩衣的阴阳师手里还握着书卷，很随意的应答几声，就听见友人蹬蹬的疾走过来。
    源博雅突然神秘兮兮的凑上来问：“晴明啊，你昨天晚上看星星了没？”
    “看到啦，”晴明若无其事的放下书卷，目光转向庭院：“中天之尊星，南北斗化帝座，司督脉，贵极。”
    说出的话竟是同朝殿上那个阴阳寮首领一般无二。
    源博雅满脸惊恐的瞪着他：“你就不感到奇怪么？”
    “怎么，”好友这幅惊悚的模样惹得晴明唇边的笑意更浓了，“这不是好事么，那可是天命帝座，有这样星象的可都是传说中了不起的明君呢。”
    “那才更要命咧！谁都知道天皇大人根本没有将要出生的皇子啊！”
    阴阳师轻轻‘哦’了一声望着博雅，依旧笑眯眯，满脸无所谓：“你太大惊小怪了博雅。”
    “晴明！你怎么能说这种任性话？！”好脾气的武士先生难得被激怒了。他怒气冲冲的在阴阳师面前坐下，“这事关平安京的安危！天皇大人已经下令在查了，不管找不找得到，那些昨夜出生的孩子都会遭殃的！”
    明明是上天赐来的福祉，却被那位向着天皇谄媚的阴阳寮首领说成是毁灭性的妖魔。而天皇更不可能允许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出现什么所谓‘天定命主’。
    更有趣的是，昨夜平安京并没有出生的孩子。
    “哦，你被下令去查了么？”
    “这倒没有。”源博雅郁闷的去拿矮桌上的点心和烤鱼，他下了朝就奔了过来，午饭都没吃。
    “没什么可担心的，博雅。”晴明忽然轻声说道，他依旧眼望着庭院，唇角弧度优雅，轻飘飘的说了句：“那个人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博雅嘴里咬着鱼干秒回：“喂晴明！都说不要对圣上无礼了，你怎么能这样称呼天皇大人？！”
    “她就是天皇要找的人哦。”
    “啊？你在说什么？”顺着晴明的目光，源博雅也看向了庭院。
    依旧是满庭枯败的杂草，什么也没有。
    源博雅刚想开口问，就看到草丛动了起来，像是有什么动物在里头跑来跑去。
    然后草丛被扒开，露出一张精致柔软的孩子的脸，一双眼又圆又大格外神气。
    珑花从比她还高的草丛堆里钻出来，手里还抱着一只胖乎乎的、肚皮滚圆的萱鼠。
    “你又喂它吃东西了。”晴明笑着对她招招手，小孩子便开开心心的跑了过来。
    “是昨天的孩子啊……”小孩子很可爱的对他微笑问好，源博雅的心情瞬间得到治愈性的平复，不过面对晴明刚刚那句话，武士先生还是深感疑惑：“晴明，你刚刚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晴明朝他扫了眼，“那个啊，博雅是真的很想知道么？”
    “那是当然的啊，”源博雅用手背抹了抹嘴：“我就是为这件事来找你的。”
    “这样啊，”于是阴阳师笑着低头望着那孩子问：“珑花，你身边的人会怎么叫你？”
    “珑花呀，”小孩子正专心摸着萱鼠油光水滑的皮毛。
    源博雅莫名其妙的看着好友。
    “还有呢？”
    “陛下，”小孩子仰起脸，一脸的天真无邪：“他们还会叫我塙王陛下。”
    ……
    “你看上去又有心事了啊，博雅。”晴明细长白皙的右手指尖举着只剩半杯酒的酒杯。
    “啊，”源博雅恍着神，有一下没一下的答应着。
    晴明笑眯眯：“似乎知道答案后更烦恼了呢。”
    博雅仍旧苦着脸。
    那孩子这会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估计像之前那样钻到草丛里玩去了。
    宅邸内不见其他任何人，只有酒瓶空了时，那个叫做蜜虫的紫藤花式神会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酒瓶内添酒。
    “我说，晴明啊，”博雅突然说，他结结巴巴，看似思索适当词句，不久，才说出：“这难道不是很匪夷所思的事吗？”
    “怎么说？”
    “你说那孩子是其它世界的帝王，还说有好多个世界……”博雅叹气：“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
    “哦呀，看来是悟出了不得了的东西，”晴明红唇泛出微笑：“这种道理，一般和尚或阴阳师也不见得能理解。”
    “停停停，打住！”博雅撅起嘴说：“别再嘲弄我了。”
    “没那回事。”
    “有那回事。你每次这么笑的时候，大抵都在嘲弄我。”
    此时，晴明右手指尖已端起酒杯，边喝酒边望向庭院。
    博雅跟随他的视线，也望向庭院中间抱着萱鼠安静晒太阳的孩子。看了一会儿，接着低声说：“对了，晴明……圣上那里该怎么办？”
    “只能麻烦式神让他们忘掉这件事啦。”
    “那么星象呢？每天晚上阴阳寮都会有人观星吧。”
    “那种事我可做不到，任何咒都左右不了天地的运行，”晴明轻笑，“但如果只是让他们忘记自己看到的，那还是很容易的。”
    “这样也行？”
    风姿秀丽的阴阳师红唇勾起，上挑的眼微微弯起：“哎呀，小事而已。”
    ……
    于是当夜，熟睡的天皇枕畔趴着无数个手指大小的小纸人。
    “晴明大人说的话都记住了没？没记住的都赶紧背啊！”
    “赶紧背！待会儿还要跑下一家呢！”
    “欸，这家伙打呼噜好吵哦，不知道能不能听到。”
    “那我们靠近点念吧，到他的耳朵里去。”
    “啊！找到了，快过来这里！”
    小纸人们勤勤勉勉的找到天皇的耳朵，然后对着他的耳洞念叨了大半夜。
    “并没有那样的事，您的尊贵堪比日月。”
    “并没有那样的事，您的地位坚不可摧。”
    “并没有那样的事，您的国家长治久安。”
    “并没有那样的事，您的……”
    “……，……”
    到了又一次朝殿的时候，被派查关于此事的所有大臣似乎都忘记了这件事，天皇大人也一直心情很好的模样。
    “近来有感于神明托梦，”天皇甚至对最信任的宗亲这么说：“似是夸赞我政事做的很好。”
    宗亲：？？？
    宗亲当然决定不触这个霉头，谁会在天皇大人高兴的时候说丧气话？
    “那是当然，”于是那个宗亲的表情格外诚恳，“这一定是天皇大人爱民勤勉的品德上达了高天原，传达了天照大神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