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逼我和仙君谈恋爱》69.哀戚成老

    山中不知岁月催, 倏忽又是五十载时光。对于凡人来说, 或许已经是一生,但对神仙们来说大约也只是从山脚看到一朵云融化成雨的样子。
    贺舒元站在云头,带着一点忐忑地望着下方瑶山界。
    身旁如英仙官的声音带着一点警告的意味:“贺散人,落地之前, 还有一些话交代与你,还望贺散人将这些话记在心里。”
    桃渊散人抬礼:“大人请讲。”
    “瑶山侍主至今不知神君已经继位之事, 神君也无意让他知晓。还请贺散人与侍主说话之时,莫要泄露了此事。”
    贺舒元有点搞不明白了。
    那日他听到迎神钟的时候实在是吓了一跳。心想亓涯仙君已经继承了神位, 那他这位好友岂不是已经被他们逼去情劫了?想到此处,贺舒元连桃子都没心思种了, 直接飞来了一重天。
    可是却被拦在外面的仙侍亲卫给拦住了。
    他前后来了几次,他们都不准贺舒元进去。甚至后山一些偏僻处的翻山路,往前多迈一步, 都会被察觉发现。之后他又试过传信等方法, 依旧是不成功。
    瑶山巫水界肯定是有结界的, 贺舒元绞尽脑汁不得入内,都已经想要不要挖地道进去了。正在这个时候,自称是弥罗殿仙官如英找到了他,说要带他去见瑶山侍主。
    但是有一个条件, 不准贺舒元泄露仙君殿下已经继神之事。
    桃渊散人实在太记挂自己好友的安危。为了能见他, 直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到了山头巅, 他又被叮嘱了一遍。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贺舒元觉得先见到瑶山比什么都要紧, 几乎就是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泄露一星半点痕迹。
    待如英仙官将他放在山崖上,贺舒元还没想到见到瑶山第一句要说什么,就听到极惊喜的呼喊:“舒元!”
    贺舒元还未应答,就看到瑶山身后跟着的亓涯神君。莫名的,他身上一寒。
    “舒元,”瑶山迎上来,“好久未见了,我与你写信,你怎么不回我?”
    我从来都没有接到过你的信。
    他心里这么说,面上却是不显忧色:“哈哈哈,我前些日子发现了不一样的桃种,就想着栽培。一时投入忘了时间,等看到你的信的时候都他们都积灰了。刚想给你回信呢,仙官大人就来了。”
    这么说着,贺舒元悄悄觑着亓涯的脸色。发现他并无愠色,背上紧绷的肌肉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瑶山打趣着说:“我看你分明就是桃子成精。”
    “那你说天底下还有谁的桃子有我桃渊的好?”
    “你这话莫要让茱萸听到。他要是听到,非和你拼个高下不可。”
    一个是半点不知,一个是满肚子疑惑强打精神,聊得倒也还算热络。寒暄了几句,瑶山终于想起了被自己撂在身后的亓涯。
    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他牵着亓涯的手过来,介绍道:“舒元,这是仙君殿下。”
    贺舒元后背隐隐出了冷汗,心道:我当然知道他是谁,是你还不知道他是谁!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装作惊讶的样子:“你们?!”
    瑶山咳嗽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回去吧……”
    桃渊散人虽然觉得自己已经要急出一个好歹来,但也只能按捺住满肚子疑问焦急跟在瑶山身后。
    在舒适的环境之中待久了,警惕性总会下降。瑶山巫水界的生灵大多如此。因为这里舒适安全,几乎没有外敌入侵。大伙儿都养得安安逸逸的。
    瑶山并不是一个特别敏慧的人。懒起来的时候,就不爱出门。再加上这段时日好不容易出了一次门,结果就遭了大罪,致体内灵根受损,现在的他就更加不爱出去跑了。
    所以,到了现在他都没有发现自己被亓涯圈在了瑶山界里。能见到日出月落,实则听不到外界一点消息。
    又加上继神之后,神君一般神隐于九重天中。天上的仙人们也一直以为亓涯在圣一宫中待着。只有几位仙奉和弥罗殿旧属晓得亓涯其实是在瑶山界里。除了守在外界的如英,没有仙官会下界来找亓涯。
    里头瞒着,外头又不通信,瑶山不知道亓涯的身份变化,但已经和他过上了变化之后的生活。
    不过,安逸不代表失去了感知不对的能力。瑶山在给桃渊散人寄出几封信之后始终得不到回返,心中自然觉得不对来。亓涯见他面有忧色,不免多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给舒元寄去几封书信,都不见他回返,有些担心。”
    亓涯面色不动,问他:“给他寄信?”
    瑶山道:“ 我交心的朋友不多。舒元是我认识时间最久,也是至今还能联系上的朋友,又一向关怀我。我与你相交的事情,还没有告诉他。舒元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想叫你们认识一下。”
    说到后头,瑶山有些羞涩,稍微偏了偏头。夕阳笼罩在他半边身子上,给他浅色的发渡上一层金橘瑰丽。
    “原来如此,”亓涯点点头,问,“你想请他到瑶山来做客?”
    瑶山犹豫地说:“本来是这个打算……但他一直不回信,我倒是有些担心,想去看一看……”
    其实亓涯并不愿意让瑶山踏出此界,他甚至动过带瑶山回九重天的念头。但如果自己可以阻拦,一定会引起瑶山的怀疑。
    于是他说:“不必这么麻烦,我叫人请他过来也是一样。”
    瑶山觉得这样也挺好,没什么疑惑的就答应了。还哈哈笑着拍了拍亓涯的肩膀,嬉闹着劳烦仙君手底下仙官跑一趟,他会付车马钱的。
    贺舒元应约来了,瑶山很高兴。
    他其实能感觉到亓涯比自己还要游离于世外,不与他人多有交谈。若说自己是有些孤僻,那仙君就是天生因身份地位不同,不与凡俗为伍。但他们本来就因为结子之事有了分歧。
    如果亓涯再拒绝瑶山和好友相会,瑶山再愿意迁就亓涯,此时怕也是要心存芥蒂的。
    贺舒元一来,之前的小争执中,瑶山那点不舒服也就抛到了脑后,一心想着招待起好友来。顶着神君的注视,桃渊散人尽量让自己笑得正常一些。之前好友还很抗拒和天界的人接触,记过一段时日没见就与仙君殿下相恋了,他不可能不问。
    略去了月圆之夜与亓涯那点搞不清楚状况的相依,瑶山组织着说辞与贺舒元说了近来的经历。听得桃渊散人一愣一愣的。
    “文栋那孩子死了?还和魔族有关系?你被逼迫掉到了魔界被……殿下救了回来?”
    贺舒元万般不敢置信,站起来又跌坐在椅子上。神色异恍,喃喃道:“你遭了这般大的罪过,我竟什么都不知,什么忙都没帮上,真是,真是……”
    真是了几句他说不出话来,狠狠跺脚,捶着桌子,满脸懊恼。
    这段经历瑶山提起来,还是有些在意,此时只笑:“你做什么?来了劳累仙君再救一个罢了。”
    贺舒元叹了一口气:“我都不知道……文栋他……”
    “我该去祭拜一番的,”他最后说。
    瑶山替他续了水,说:“的确该如此。但我猜他父母不愿意看到我。你若要去祭拜,还请连我的心意一起。”
    亓涯在一旁坐着,听到贺舒元说要去祭拜的时候,已经有意警告。但听到瑶山说他不去,便也敛起神色。作陪至此,他已经给了十足的面子。好友相会,他横插一脚容易叫人起疑。于是站起来说:“你们慢聊。”
    又拍拍瑶山的肩头,“不要聊太久。”
    瑶山捏捏他的手,示意知晓。
    贺舒元被神君离开前的眼神看得不敢抬头,只能假装喝水。等亓涯走出去了,他才哆哆嗦嗦地把那口气吐出来。
    茶杯一方,贺桃渊盯住好友的脸问:“你想清楚了吗?”
    瑶山低头一笑:“凭他感知我出事时,不顾自己安危就跃入魔界。如此珍我之心不必言证,我自然是想清楚了。”
    贺舒元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抽搐着嘴角说:“你这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
    瑶山摇摇头,说:“就当是吧。”
    “可是……仙君殿下怎么知道你出事的?”
    凭他们差一点就在月下共赴云雨……
    瑶山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含糊说:“他曾经赠我信物。”
    “但是瑶山,你曾经和我说两次情劫过后,你倍感疲惫,体力难支。这第三世过后你又是个什么情形,你自己可知?”
    “我不知道。在苍庐山被追杀的时候,我灵根受损,最近才勉强恢复了一点。随后种种,我也没有任何把握。可是舒元,我还是愿意去试一试……”
    “为何?”
    “因为……”
    瑶山回头望向府外,看见亓涯渊渟岳峙,孤高出尘的背影。他眼中浸润着一点久远的回忆,剪出一个模糊的旧影。
    “自父神走后,我再没有遇见一个如他那般待我的人。有时我在想,我固守此地的意义。到底是在等父神回来呢,还是等一个……宠我爱我之人。”
    他站起来,走过去靠在门框上,瞧着亓涯的背影愈发痴迷。
    “亦或者……只是等一个替代。”
    听到他这样迷茫的语气,贺舒元倍感不妙,不由道:“瑶山!”
    从迷惘中回过神,瑶山转身坐回,笑说:“我自己都搞不清了。若实在要找个理由,你就当我不愿意再这般寂寞下去了。虽然吾等不惧岁月催,但我也觉得这几千年实在太久了。”
    贺舒元本来想说要是觉得无趣不妨多去各界玩耍。但随即又觉得自己的话很无力。再多热闹都是暂时的,宴席总散。身处闹市无人问的寂寞比一个人独处越发叫人怅然。而若心中有牵挂,多看一眼他家欢喜都不过倍添空盼之愁。
    或许是瑶山即便是修成了人身,都不忘草株落叶归根的本性。始终记得自己归根于何处,忘不了当年睁眼时看到的那个人。
    “若说出起来,我对他也不是很公平……”
    “若凡事都追求纯粹,岂非叫人累死,”贺舒元摆摆手,示意瑶山不要对二人因什么开始而想太多。他希望瑶山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
    “我觉得情劫对你身体的影响比你想象的要大。瑶山,你当真注意过自己的状态吗?”
    “……什么?”
    贺舒元严肃地说:“或许你自己没有感觉到。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你了。上一回见你,你眉眼之间只是一些燥郁之气。大约和你心情不好有些关系。但这一次,你的精神元气明显……”
    他找了一次词语来形容:“……在枯萎。”
    瑶山没有说话,而是捏住了自己的头发。
    浅色和发丝和白皙到有些惨白的手指映衬在一起。他们原本是光润亮泽的,但现在发梢和指尖都有些许枯黄之色。
    “你自己也发现了对不对?”贺舒元的面容冷肃,“这个状况,我猜仙君殿下也知道。只是你们两个都当对方没有发现?”
    贺舒元走过去抓住瑶山的肩膀摇了摇,想把隐隐有些恍惚的瑶山摇醒:“你真打算这么糊里糊涂地走下去?”
    瑶山张了张嘴:“我……”
    “瑶山,你不能因害怕仙君和父神一样最后都会离开你,就忽视自己的不对劲,也要留着一番假相吧!?”
    亓涯继神的事情,不让贺舒元说。对他们这种瞒着好友的行为,桃渊散人愤怒不解。而当他看到瑶山为了编织一道梦无视自己越来越差的情况时,他更加愤怒了。
    好,继神不让说,那他就问一问这个易碎梦,他们到底还想怎么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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