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
徵羽一声唤,在瑶山茂密的草丛间扑着蝴蝶的宠侍立刻跑回到他脚边, 亲昵地撒着娇。徵羽哈哈笑着, 蹲下来给这只健壮打大老虎顺毛, 揉脑袋。
老虎蹭着徵羽的小腿, 亲昵地用尾巴缠住它。
“好孩子, 好孩子, ”徵羽摸了他两把,“去吧,去巡视吧。”
老虎嗷嗷叫了两声,窜入茂密的草丛不见了。
如英走过来,只看到这只老虎一点橘色的尾巴。
“这只虎兽伴你时间最久了吧。”
“我飞升之时, 天降雷罚, 苍牙刚好从我身边跑过, ”徵羽回忆起当时的慌忙错乱, 一时忍不住笑起来, “我当时吓得连金身都维持不住, 直接扑过去了。”
飞升之际, 忽然有生灵打扰,被雷劈死了, 这条命就算在徵羽身上了。这对沾染因果十分慎重的神仙来说,是一件极其棘手的事情。所以当时徵羽想都不想就直接替这只虎兽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雷罚。
这一挡,徵羽的金身破碎, 飞升失败。
之后机缘巧合, 虎兽生出灵智, 报恩成为了徵羽的宠侍。二人一起修行,再过了百年之久,徵羽和被取名为苍牙的虎兽一起飞升成仙。
徵羽身边有许多宠侍,苍牙是陪伴他最久的。
“守在这儿,人是找不到的,但它们倒是开心,整日在这里撒泼玩乐。”
“瑶山界山水灵秀,他们本就亲近自然。玩乐同时还帮你我巡视山林,岂不是两全其美。”
如英摇摇头,指着徵羽说:“你心大,我比不了。现在殿下不在,彤华宫虎视眈眈,昌武大人那里也不知道什么个情形。”
“你放心吧,重天之中就算是殿下,在这行军打仗的本事上也比不过昌武大人。自天地来唯一武神,可不是说着玩的。”
可如英还是忧愁,正道:“话虽如此……”
便见天边一阵金光落下,那是仙君殿下的仙迹!
徵羽和如英都看到了,大吃一惊,直接往落下的方向奔了过去。
瑶山扶着仙君的手落到地上,对亓涯道:“劳烦仙君护送我回来。”
“小事,”亓涯示意不必,他说:“先回洞府吧。”
“殿下!”
“殿下啊!”
两声急促的呼唤打断了瑶山接下来的拒绝。如英和徵羽两个几乎是眼含热泪地扑了上来:“殿下啊!你总算回来了!你去哪儿了!找得我们好苦啊!!!”
亓涯:“……”
瑶山:“……噗。”
场面有些搞笑,瑶山忍了忍才把自己翘起来的嘴角给压下去,他说:“殿下若有急事……”
仙君快一步抬手止住了两个下属的碎叨,道:“无妨,我先送你回去。”
亓涯示意瑶山先行,将手中的金器一下丢给了徵羽。当头掉下来一个东西,徵羽下意识接住,细看之下愣了,疑惑道:“诶?这不是我驱魔用的法器吗?怎么在殿下这里。”
起令召出随香洞,看见熟悉的家门,瑶山一颗心也算是安定了下来。亓涯看到他的表情放松下来,温言:“我本打算留在此处替你调养,可是……”
他看了一眼身后期期艾艾的如英和徵羽。
“可是他们既然已经寻来,大约是天庭出了什么事,我得回去处理。之后,我会抽出时间来看你。你若有什么难处,只管用仙力催动它,我就能感知到。”
仙君递出一片金翎羽,交到瑶山手上。
瑶山默声,但没有拒绝。收下那片羽毛,极好地收入了怀中。亓涯看到他收下,眼中蹦出喜色,连眉梢都沾染上来。
这份情绪是如此强烈明显,瑶山有些不适应,低头看到仙君身上缺失了装饰的腰带,他道:“殿下把那么珍贵的灵石留在别处,可好?”
因为一个金器就能生出一个困住他们的小世界,那仙君腰带上的宝物怕是会更加不平凡一些。
亓涯尚不答,瑶山就急急解释起来:“我没有责怪殿下的意思。我只是怕……这样会不会给殿下惹出麻烦。”
“不会,”亓涯柔声解释,“宝石不过都是死物,我给出去时就已经做了限制,你不必担心。”
瑶山垂着眼帘,心道:我才没有担心你。
“殿下快回去吧,”他开始赶人,示意亓涯身后,“你手下仙官的眼神都要把我这儿烧穿了。”
亓涯是一点儿都不想走。他们刚从困境逃脱,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难道连好不容易有些改善进展的关系也要回到原点?
听了瑶山的话,仙君并不动。直到瑶山终于低不住头,准备抬起的时候,亓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那晚说,你会考虑一下……”
提出此事,瑶山似是被他有些急切的语气惊到,亓涯忙改口:“我并无催促的意思,我是说……”
堂堂仙君变成了一个毛头小子,语无伦次,词不达意。半天,他终于是找到了自己的舌头,握着瑶山的手像是捧着一个宝贝。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勉强自己,慢慢想,想清楚一些。”
他原本想说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会等你。可又怕这些话给瑶山造成压迫之意,让他以为自己有心控制。一句慢慢想,他前后叮嘱了好几遍,深怕瑶山一个没想清楚就做出了叫他后悔的决定。
可是,亓涯又怕瑶山想得太清楚,叫他一颗心殷殷盼,最后还是落了空。
“瑶山……”
大约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一腔情意,他轻轻唤了一声,唤得亓涯自己心间震颤,面前的瑶山也不由动了一动。
“瑶山,”亓涯将瑶山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我只盼你,不后悔遇到我。”
感受着掌下温热,还有仙君那颗强劲跳动着的心脏,瑶山抬起头与亓涯真诚而温柔,充满着期盼的目光对上。这一瞬间,瑶山觉得自己若是随意应答,辜负的就是一整个世界。
此处的风息柔婉,缱绻地卷起盛不住的爱意吹进瑶山的眼睛里。亓涯放开瑶山的手,退后一步,说:“那,我先走了。”
然后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小的,几乎可以微弱不计的阻力——是瑶山牵住了亓涯的衣袖。
这份挽留只存在了一下就消失了,瑶山牵住又离开放开,口中道:“……殿下,慢走不送。”
亓涯看着瑶山的手指放开了柔软的织物,顺着袖长滑开,就像是刚才他的心上滑开一样。如果这份挽留的时常再长那么一息,他一定就不肯走了。
他很遗憾,为什么时间竟是这样快。快到他除了告辞,无法对这份挽留做出任何自己想要的回应。
“……我先走了。”
·
徵羽和如英站在后面,眼见着自家仙君又是握手又是扯袖子地互诉衷肠,徵羽啧啧道:“看样子出去一趟,进步神速啊!”
如英木着脸哼哼:“那芷螺仙奉发疯的速度也会很神速。”
“你愁个什么劲儿啊,”徵羽捶了如英的肩膀一下,“仙君最不喜欢别人不分轻重了。芷螺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不收拾她才怪咧!”
如英哦了一声:“借你吉言哦。”
说话之间,仙君殿下已经走过来了,两个人立马站直了。
“殿下!”
亓涯扫了两个头顶在冒光的手下一眼,道:“妙仪让你们守在这里的?”
“是!”如英忙把最近的事情禀报了一番,末尾感叹了一句,“还好殿下你回来了!”
徵羽是属于那种找到了主心骨就跳脱起来的人,正事还没结束呢,他就问了起来:“殿下去哪儿了?怎么会捡到我驱魔用的金器?这个……”
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嗨呀了两声:“我都想不起来我丢在哪儿了。”
若是这话叫瑶山听到了,他大概会想原来弥罗殿里败家子儿的风气是从上至下,一脉相传的。
虽然在小世界里他和瑶山的关系稍微改善了一丢丢,但仙君还是不希望再有这样的麻烦找上门,于是他道:“以后金器不要乱丢。”
“啊?为什么,这样驱魔可方便了……”给仙君造成一些小麻烦的罪魁祸首在殿下的目光下弱弱消了音。
最后,亓涯命如英继续留守瑶山界看护瑶山,然后带着感觉自己好像惹殿下生气了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的一头雾水的徵羽回重天境。
还没到天门处,他们就遇到了带着人往下界去的郁苹仙官等人。这一个多月来,郁苹仙官没少在伶牙俐齿的徵羽面前吃亏,一看到他脸都发绿。可叫他脸色绿得更厉害的,则是带着些许风尘仆仆之意的仙君殿下。
“殿下!”
郁苹都来不及想,直接带着人跪下了。
亓涯认出此人是彤华宫仙官,也不理会,直接吩咐:“叫芷螺到圣一宫外等候。”
说着不理郁苹的欲言又止,从他身边直直走了过去。
徵羽跟上回头看了一眼,心想:彤华宫针对瑶山侍主闹出这么一出大动静,仙君到底是不是生气了?虽然沧恵仙奉将这件事拦了下来,但殿下要是不查清楚到底是谁杀了那个玄门弟子,只管维护瑶山侍主,只怕也是不能服众的吧。
殿下素来勤勉,又重大局,可是这段时间行事都以瑶山侍主为先。之前那两个小侍童的事就不说了,现在更是一个招呼都不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是和瑶山侍主一起回来的。这些举动,倒似把自己的原则都打破了。
若是殿下有意偏私,会不会不好收场?而且这般看重瑶山侍主,他一个小小散仙,怕是吃不住这样的恩惠啊。
徵羽几乎是拿分析战场的模式去分析仙君的举动了,以致于回到弥罗殿了他还待在门口发呆。
“站在外面作甚,还不快进来。”
殿内一声唤,徵羽从思绪之中清醒过来,忙跟了上去。光明宫内的仙官们看到殿下回来,都是一副松气的模样。随意问了几句近日的情况,妙仪在一旁答了。
“虽然玄门宗有些不情愿,但是卢文栋的尸首、凶器紫皮藤、以及与瑶山侍主有关的东西我们都带回来了,正放在居雍宫里。沧恵大人说要对尸首进行验尸。但彤华宫那边不同意,说沧恵大人此举意在拖延时间,有意为真凶开脱。然后沧恵大人说那就等彤华宫捉到瑶山侍主再说……”
妙仪停顿了一下,用非常不理解,不可思议的语气说:“然后就真拖下来了。”
于此,妙仪算是见识到了居雍宫沧恵仙奉和稀泥的本事,真是叫她叹为观止,自愧不如。
“……那株紫皮藤没有被毁掉?”仙君问。
“是,”妙仪又道,“吾等下界之时,玄门宗掌门告知已经被毁。但是后来,有其弟子告知并未毁去。听其言行,似是卢文栋之母。”
亓涯点头:“我知道了,昌武那边如何?”
“方才东荣回禀,魔族两日前退兵了。”
魔族退兵不久,仙君殿下就回来了。弥罗殿里一片安静,显然都忍不住在多想一些。
“传令,圣一宫前待命。”
“是!”
将封印住陈家丫鬟魂魄的光球交到徵羽手里,仙君说:“你去弥罗殿后,等我回来。”
原本准备出发去圣一宫的徵羽立刻反应过来,仙君殿下这几日的失踪怕是和自己之前下界除魔有关。他也不敢怠慢,握紧了手中光球直往弥罗殿待命。
云堂寝殿内,仙君给自己洗去风尘,换一身衣服,以冠束发,把鬓边金翎羽也一同收拢进去。祝禹神君的声音自半空响起。
“你回来了。”
亓涯嗯了一声:“劳神君这些日子看顾。”
“我也没有做什么,都是昌武和沧恵,还有你的仙官稳住了局面。”
见亓涯不答,他又问:“你会如何处置芷螺?”
“公事公办。”
空中一静,神君道:“怕是她不会服。”
“与我无关,”殿下道,声音神态冷漠到可怕,“之前我便有令,让她多重己身修为。如今看来,她不曾听,反倒还入了魔障。”
“……”
“当年有言在先,契约为证。她既然已违令,便不必多做辩解。仙人这么多,难道还找不出一个守约之人?”
神君不再多话,只管收声。
弥罗殿仙官在外等候,等仙君殿下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敏锐地感知到一丝还未来得及收起的怒气。正是这一丝怒气,叫仙官们忐忑的心放回了肚子。
他们并不怕殿下发怒,怕的是摸不清仙君殿下的态度。他刚才回来时的问询,就叫人摸不着头脑,惶恐忐忑不安。
·
仙君殿下说是闭关,连魔族侵扰这样的事都没出关,可却从外面风尘仆仆回来的消息一下就传开了。听他召命圣一宫议事,仙人们都在猜测他之前干什么去了,现在又要做什么。
芷螺听说亓涯仙君是和徵羽一块儿回来的,不由冷笑一声:“他还能干什么去了。”
她认定了亓涯和瑶山在鬼混,混到这边遮掩不下去了才肯回来。芷螺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哼道:“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护着那个贱种!”
郁苹有些忧心,说:“可是大人,我们只有卢文栋一方的书信,殿下怕是不会信……”
“信不信如何,我只是要他知道,瑶山侍主是个水性杨花的。一边勾着九天仙君,一边和别人勾勾搭搭。就算他们洗清了瑶山侍主嫌疑又如何。有这些东西,我看他对着那张妖精脸,还怎么深情得下去!”
芷螺仙奉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发端,说:“既为仙君,当六根清净,不可为浮云所扰。若能叫殿下明白这个道理,我便是被殿下厌弃了又何妨呢?”
她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二分慷慨大义,又因为最后的自怨自怜变得虚伪而轻飘。郁苹犹豫地站在原地,他觉得芷螺仙奉这种意气用事的做法并不能达到目的。她不做打算就叫底牌尽出,除了撒气,完全不能掐死那个瑶山侍主。
这样不理智,能有什么用呢?
郁苹叹了一口气,看向芷螺,眼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蔑:果然是修为不到家,莫非是因为之前太过顺遂,便不知以退为进的道理?
而此时,在苍庐山关弟子禁闭的地方,卢父正探望自己的妻子。卢母披头散发地坐在牢禁之中,她的样子不够整洁,但是精神亢奋,一副咬牙等待的模样。
看见妻子这般模样,卢栽恨道:“你又何必与掌门作对!”
方薇狠狠瞪向丈夫:“我儿死得不明不白,你们不追查凶手,反倒要毁掉证据!现在天庭派下仙官,要查清真相,叫吾儿安息!你身为人父,如此懦弱,叫人不耻!”
被妻子这般骂了一通,再想到丧子之痛,卢父的声音也弱了:“既然认定是瑶山侍主所为……”
“就算是他做的,那也要找到凶手,将他捉回来问清楚!而不是这样销毁证据!”方薇又骂起来,她一下扑到丈夫面前,燃着熊熊火焰的眼睛盯着丈夫,一字一句地说:“我绝不允许你们利用我儿的死,去给自己争权夺利。”
被妻子眼中的愤怒和坚定吓到,卢父不由后退一步。
辩霄掌门对儿子被杀害的态度含糊敷衍,他原也十分不满。可卢栽知道掌门和重天的师祖就是要坐实是瑶山侍主杀了卢文栋。至于真相是不是这样,他们并不在乎。
碍于师门威严,卢栽本已决定妥协。并按照掌门的意思前去毁掉凶器。但这个任务半途被方薇接了去。卢栽本来觉得叫妻子出出气也是好的,也就没再管。
没有想到妻子竟然暗地将那株紫皮藤藏了起来,并在天庭派人来查寻的时候,当着掌门的面交了出去。
卢栽先是觉得大事不好,后来又无比庆幸妻子的决定。还没等他从两种情绪里脱离出来,送走了仙官们的辩霄掌门就冷着脸把方薇关了禁闭。
清醒过来的卢栽意识到:不管最后重天上有没有查出杀害卢文栋的凶手是谁。如果叫玄门势力受损,那他的妻子很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就在他无比焦急,飞速思考的时候,禁牢外的大门被人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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