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 二人以谨慎计,不过是借着瑶山的异貌略做诱引。奈何此处之人见多识广,并不觉得有何怪异, 值得围观之处。河边一番商讨之后, 瑶山和亓涯决定放开一些。
若要想知道镇子上的怪乎事, 去茶馆子里听市井杂谈最好了。但这些东西多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以讹传讹。一般出了怪事, 都是人心作祟。再不济也是成了精的家仙儿恶作剧。算不得他们要找的神仙一类。
亓涯道, 若是此地真出过神仙, 并留下一些功绩的话。百姓念其保佑,当会有立庙祭祀的举动。以此为线索,只管寻这里的仙庙就好了。
于是瑶山就往街边去,随意寻了一个卖炊饼的小哥,问他:“此处可有灵验的仙庙?”
炊饼小哥上下打量了一番瑶山,笑嘻嘻道:“怎么,这位仙友也打算在我们这儿立庙?”
仙友?
这个称呼可是叫人惊奇。如此不惊不怪还带着一些调侃之意, 看来这位小哥见了不少神仙了。瑶山顺势点了点头, 扯了一个说头来:“刚刚成仙,自然想赚些香火钱,助一助修炼。”
“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是刚成仙的。修行么,不算很到家。否则怎么连个头发眼睛颜色都修不成像样的呢。”
瑶山:“……”
小哥评论了一番,一眼看到瑶山身后的亓涯, 立刻说:“哎哟, 我瞧走眼了。原来这位才是正主儿呢。你是他的宠侍吧!成啊, 难得, 现在宠侍都能化人形了。修为不低啊!嘿,兄弟们,快来瞧,这里有个宠侍成人的——”
这一番话,叫瑶山竟然说不出一个词来。愣在原地,直接被炊饼小哥叫出来的老哥小弟们,从头到脚评论了一个遍。
“成啊,宠侍能成人形,修为当是不差。”
“确实确实,我这些年见的神仙里能有如此本事的,不过一二吧。”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个宠侍嘛,多半是物形,能成人形的,大概也能进庙了吧。”
“说不得只是假象呢,或只能维持一二时日?诶,那位仙友,你家宠侍能维持多久人形啊?”
“真的是物形?这个眼睛头发,我怎么瞧着像是喂药喂出来的啊。”
所谓宠侍一般是修行人的宠物。陪着主人一起修行,吞吃丹药,吐纳日月精气,当然也会有法力。甚至是口吐人言,与主人一起修行时搭档默契,修成正果。
这帮镇民的确有瑶山亓涯没意料到的见识,竟然连宠侍都知道。
但因为修仙之人的心境品行良莠不齐,各有高低。有许多邪仙会去专门捉那些貌美可爱的幼童,用恶法抑制他们的智力发展,以药物控制他们的思维,做成给自己玩乐的宠物。还有那些把生灵捉来做炉鼎的,欲盖弥彰也被叫做宠侍。
这类命运悲惨的人因为仙丹修行法门的加持,的确比一般凡人要长寿,甚至还会仙法。可是因为被改造被囚禁,他们不过是套着宠侍为名的禁_脔。
他们的样貌会因为改造变得有点不一样。瑶山的浅发碧瞳,再加上柔美的样貌,都叫人起疑。最后一句话点起了这群人的疑惑,看向瑶山和亓涯的目光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瑶山还从来都没有见过当着仙人的面,对仙人这般评头论足的凡人们。
在村子里时,因为拒绝乡民的请求被说拿了供品不办事,他已经觉得这个态度很稀奇了。而现在,瑶山实实在在感受到了,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仙人们口中的凡人们的大不敬。
一瞬之间,他觉得有点好笑,也没怎么生气。可他身边仙君殿下的脸色可以说非常难看了。因为神力之间的联系感觉,瑶山一下就感受到了仙君的不虞,立马一个箭步挡住了仙君。
“对啊,我乃是我家主人座下白碧鸟,怎么,没见过修成人形的仙鸟吗!”
“噢哟,竟然是白碧鸟,确实少见啊。”
做了一个骄纵的表情,瑶山说:“你们还没告诉我们哪儿有灵验的仙庙呢!”
炊饼小哥随手推了一个炊饼进炉,笑道:“我们这儿啊,灵验的仙庙多着呢。你家主人若想在这儿立庙,可得费些功夫。若不能叫大伙儿得个实惠的好处,可无人愿意供奉你们。”
“你只管说来,我还就不信了,我家主人本事可不低呢!”
“你这小鸟宠口气不小,成吧,给你指个路也无妨,”炊饼小哥指着南边一座山包说,“那上头便是我们这儿供的仙庙。你们若有心,就去那头打打擂台。要我看来,最起码得比上布金大士才成。”
“嘿,你这小子,布金大士那是响当当的有本事!怎么也能进前十!”
“呸,就会个点石成金也敢叫大士了,排倒数罢了。”
“只会点石成金怎么了,耐不住想发财的人多,他庙里香火旺!”
几个闲人争吵起来,看来在他们的心中都有自己中意看好的神仙。瑶山望着南山说:“原来那里是庙啊。我瞧着那么多房子,还以为是人住的地方呢。仙君,我们走吧……”
身后人没反应,瑶山转过来:“仙君?”
亓涯仙君的脸色还是有些发沉,瑶山便以为他是因为刚才受了冒犯才会如此。毕竟被人以为是有那等奇怪恶劣癖好的人,无论谁都会不高兴的吧。
于是瑶山出言宽慰:“殿下不必为那些无知之言所烦恼。殿下品行高洁,自然不会……”
他的话未说完,就听得亓涯肃声说道:“你并非我的宠侍。生灵修行不易,今日所得皆因你自身坚持不懈,与我并无关系。他们方才所说,寥寥数语便将你自己的付出抹去。如此随意,简直……不知尊重为何物。”
自相处起来,仙君殿下对瑶山客气照顾,有意亲昵。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瑶山还从未听过亓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克制之中带着怒意和不满。
但叫瑶山惊讶的并非是这一二句重话,而是仙君生气的方向。
他觉得有些好笑,垂眸轻声问:“殿下是因为方才那些人误会我是靠别人成仙而生气的吗?”
亓涯正色说:“他们不该如此说你。”
瑶山觉得这位仙君殿下认真纯直,倒似一个纯真的孩子。他心想:看来仙君殿下并不知道现在的宠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还好他不知道,若是知道,只怕比现在还要生气些。
他笑着安慰:“殿下不必为此愤愤,我倒不在意。”
仙君依旧不快。
瑶山只好领着他快些走,一边走一边说:“分明说的是我,殿下倒比我还气些。这样吧,你把气快快出干净了,我就不气了。然后殿下也不要生气了,可好?”
他说话温温柔柔的,亓涯脸上放松了一些,直言:“我不想任何人看轻你。”
纵然他们之间地位悬殊,亓涯依旧不愿意让别人在看到自己身边的瑶山时,将瑶山看做一个附属于自己的东西。甚至他觉得自己才是依属于瑶山的那一个。只是这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瑶山说。
听说仙君话语之中的正视之意,瑶山心中有感,他微笑:“能得殿下尊重,瑶山心中甚喜。”
世间最难得的东西就是尊重二字。
之前瑶山做客苍庐山,虽然卢氏夫妇还有卢文栋的师父都对瑶山表示了欢迎。从卢文栋的话语里,他也听出了这三位作为长辈对儿子恋情的支持与宽容。
可瑶山并不能感觉到尊重之意。
他们话里的催促,仿佛只是把瑶山当做一个依附卢文栋的物件。瞧着挺不错,赶快收了吧。似乎并不考虑瑶山的意思。或许在他们看来,瑶山答应来苍庐山做客,就是紧赶着过来要和卢文栋结修一样。
瑶山本以为是自己那段时日患得患失,想得太多才有这样的感觉。可后来与玄门宗弟子来往之间,瑶山发现并不是。
玄门宗的弟子对他也是这样的态度。将瑶山当做附属于卢文栋的一个什么人。言语调侃之间到了一种过分越界的地步。傲慢而无礼,丝毫不将瑶山当做一个客人。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认知,在卢文栋不明不白地死后,玄门宗对他这个已经没有了主人的附属物,会那般厌恶憎恨,弃之如敝履。
瑶山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九重天仙君这里获得这样一份平等的重视。
一番对话与回忆,触及了瑶山的内心深处。他问亓涯:“我拒绝情劫之后,仙君曾亲自下界来询问。也是因为不曾看轻我,而不是因为你等不及了吗?”
在另一个世界里,瑶山敞开一丝心扉,问起了原本世界中不愿多提的隐秘。这大概是要归功于这里,只有他和亓涯两个同类。
亓涯没有任何犹豫,真诚回应:“我从来不曾看轻你。”
相反,我对你珍视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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