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对两个人来说吃得还算开心。
尤西真住在这个房子里太多年了, 因为江昊,家里人跟她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过年的时候也是跟江昊的父母一起吃的饭。
说她傻的人很多, 也说有人说她无可救药,还有人指着她说你就是不孝。
她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对不对。
时间一长,很多记忆都会模糊,她生怕初衷模糊,就跟薛凌保持着朋友的关系。
薛凌是她和江昊记忆里最贴近江昊想要生活的人, 跟薛凌走得近, 她就会越清醒。
她自己拥有稳定的收入, 也认真地活着, 因为唯一的那点盼头而一天天地期盼明天。
只不过这样过下去, 疑问也越来越多。
人是不可能没有疑问的,一个人的时间太多, 她会思考活着的意思, 也会去胡思乱想,抛掉所有东西心无旁骛地放松太难得了。
就像现在。
就是比较难得的放松。
说一些曾经彼此都以为是沉重的话题,想起一些事还是会笑出来。
薛凌酒量很差,所以聚会的时候大家都劝她少喝点,省得不省人事,哇哇吐得还要人照顾。
现在好像就有点喝醉了。
尤西真看着低着头的薛凌, 她的一只手还握着啤酒瓶,头却低着, 留给尤西真一个两个发旋的头顶, 柔软而蓬松的头发垂着。
又有点像喝醉了。
“阿凌?”
尤西真伸手拍了拍薛凌的肩。
薛凌猛地抬头, 带着很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她的脸有点红,原本看上去苍白而病弱的一张脸因为沾了这点酒红而注入了一点人的活气似的,迷蒙地看了一眼尤西真,深吸一口气,却一不小心打了个嗝儿。
尤西真笑了一声。
这样的薛凌有点像当年那个小女孩,一天到晚都活力四射,对新鲜事物很有好奇心,嘴也很甜,哥哥姐姐整场喊。
白纸被尘世风雨打上印记,就一点点地变成了风雨。
很多东西一而再再而三质变,让人唏嘘,又觉得造化弄人。
回忆里的反而越发美好。
“真真姐……”薛凌揉了揉太阳穴,“我该走了。”
薛凌还没很醉,就是酒气上脸,有点晕,她的视线模糊,似乎又开始不停地变化了。
生怕自己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说出什么话,薛凌站了起来,“省得我等会吐了。”
“你还是这么不会喝酒啊。”
尤西真也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吧?”
薛凌眼睁睁地看着场景里的东西在她面前置换,构架出了一面漆黑的湖,湖面翻滚,像是潮涨潮落,露出一条路来。
路的尽头好像有个人。
薛凌闭了闭眼,还是那个样子。
她舔了舔嘴唇,最后从兜里掏出了一片口香糖,塞进嘴里嚼了嚼。
“大概是天生的。”
她也很无奈。
“你这还没收拾呢,就不麻烦你了。”
薛凌拿起一边的帽子往头上扣,打算走了。
尤西真看她也算清醒,也知道薛凌的脾气,也不打算挽留。
“那我后天就叫人过来上班。”
薛凌嗯了一声,她往门口走,看似是普通的场景,她的世界里,却走在那条湖中路上。
四周似乎都是水声,还有絮语声,有点像小孩的声音。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有种身临其境的窒息感,她凭着记忆走到门边,正打算打开门的时候,路消失了。
她被困在湖中心,远处那个身影也处在湖中心,却转过了头。
薛凌只觉得眼睛都像是被灼烧一样,又有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她甚至站都站不住,就这么倒了去。
尤西真眼睁睁地看着薛凌身影摇晃,原来酒气上脸的潮红已经褪去了,剩下的是比平常还苍白的脸色,满头的汗。
“你怎么了?”
尤西真问,她是知道薛凌事故后身体不是很好,但具体的薛凌也没说,她也就没问。
“没事……”
薛凌的手机从口袋里掉在了地上,尤西真伸手去帮薛凌捡,正在这个时候有电话打了进来。
“是沈小姐。”
薛凌给沈鹊的通讯录备注都是全名。
“我没事真真姐,叫她来接我就行了。”
尤西真担心地看着薛凌,说:“我送你下楼吧?“
“没事,”薛凌摆摆手,打开门,“我又不是什么旧病复发。”
“只不过是酒喝多了有点晕而已啦。”
她的语气轻快起来。
关上了门。
她接起电话喂了一声,沈鹊这两天也在因为戴安安的事儿奔波,跟薛凌也没怎么见,本来是打算今天和薛凌一起吃饭的,还被拒绝了。
这会儿自己吃完饭在外面买完水果说给薛凌送点去。
“你下来开个门。”
“我没在那。”
薛凌坐在楼梯上坐了会,她闭眼睁眼眼前还是那样,贺星依穿着当年那身她们的情侣衣就这么站在湖面上看着她。
她的眉眼都是那种苍白的柔弱,让人垂怜。
可现下看就觉得可怖了。
还不如看自己死了的样子呢。
薛凌想。
“啊?那你现在在哪?”
“沈鹊,来接我一下吧。”
薛凌说,“我在……”
她报了尤西真小区的名字,“你开我的车就行,车钥匙在你包里。”
“我包里?”
“对,上次吃饭我塞进去的备用的。”
“你这个人!”
沈鹊本来还想说她几句,但薛凌微弱的喘息从手机里传到她耳里都让人觉得她真的是非常虚弱了。
“求人还这么理直气壮……”
沈鹊嘀咕了一句,又提着水果往借口的停车场走。
薛凌顺着来时的记忆往下走,她努力使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但这其实很难。
一开始发生这样的时候是她从医院醒过来,她觉得自己不在医院,在尸山血海里,都是她自己的尸体,残肢满地。
太震撼了,照顾她的助理以为她疯了。
这样静养了半个多月,她才妥协,想着这样就这样吧,反正工作还是要继续的。
可进录音棚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开口。
像是有生锈的血水灌在她的喉咙里,连出气都是奢望。
玻璃窗外的工作人员看着她,她拿下耳机,平静地放在一边,出来的时候说:“我不录了。”
后来尤西真在其中帮她周旋了很久,其实她自己也没弄明白薛凌怎么了,所有检查都表明她痊愈了,但她自己却说没有。
有人说她疯了,也有人说她耍大牌。
好在她没有公司,签约的节目违约金赔了很多,她多年的积蓄其实没有多少,每年都要大量地转到一个账户里,留给自己只够维持生活。
那样的场景一出现等同于她的世界都被置换,寸步难行,如果做出点别的动作,那可能真的是疯子了。
所以她足不出户,看起来像是宁愿缩在那个小阁楼里度过余生。
好在脑子还没有坏掉,记忆力也不错,现在还能盲走走出小区。
也感谢这个点没什么车。
薛凌站在小区外的树下,在场景覆盖的空隙里找到了地方,就这么站着。
越来越频繁了啊。
她现在开始思考人死了真的会不会变成鬼。
贺星依你什么意思呢?
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看到你。
还是因为我……
喜欢上别人了?
那你也太刻薄了,总不能让我孤独终老吧。
薛凌越想又觉得好笑。
眼前世界还是那样,静谧里透漏着诡谲的那个湖面上的贺星依跟着湖水干涸而消失,她看到遥远地方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
那个人头上也盖着兜帽,兜帽很大,帽尖还是个毛球,因为主人这么盖着,那个球球遮住了鼻子和嘴,薛凌那么远也看不出什么。
只觉得那个人看身形应该是个长得不难看的人。
场景在一点点地褪去,视界恢复原样的时候,薛凌看到沈鹊把车停在路边,向她走了过来。
外面天都是黑的,城市的灯火亮起,这一排也是市中心,连树上都挂着一串串的灯串,沈鹊像是踩着灯朝薛凌走过来的。
她刚才其实开过头了,只能开到路口转弯回来。
薛凌站在树下,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明明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却好像认识很多年样,身形姿态都已经烙在了心上,估计只有撤销历史记录才可以恢复原样了。
薛凌低着头,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她像是永远站不直的样子,那样懒懒散散的让人看到她就觉得时间对这个人来说似乎构不成威胁。
车流都被时间把控,又像被时间包裹,她一个人定定地站着,外套没拉拉链,因为手插在里面,戳出一个小小前倾的弧度来。
牛仔裤宽宽松松,七分到脚踝,裤脚是流苏的,黑色的袜子比皮靴的颜色深一点,就皮靴和裤脚中间那一截的弧度,她的也比别人好看似的。
何方妖孽啊。
沈鹊从冷风的中朝薛凌走去过,一边感叹。
正好薛凌抬眼,精准无比地看到了她,眯着眼露出了一个不太像她的笑容。
让沈鹊觉得她好像等她很久了似的。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薛凌眼里,沈鹊像那个披荆斩棘的英雄,破开了她被无形控制的视界和世界,来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和多年前一样,拉着路过的她体验了青春里最美妙的经历。
像是春天的第一声惊雷,在她漆黑的天际闪现了一道光芒,伴随着轰隆声,又嚣张,又让人咬牙切齿地去想念。
“等很久了?”
沈鹊站到薛凌面前,抬眼看她。
薛凌耸耸肩,“是啊。”
“有一辈子那么长了吧。”
沈鹊:“嘴上积点德行么。”
她虽然这么说,但看到薛凌比以往还要苍白的脸色,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
然后走到车边亲自给薛大明星开了门,把对方塞了进去。
她自己上车系好安全带,发现薛凌还无动于衷。
薛凌看了她一眼:“我没有力气。”
“那拍到反正也是扣你的分。”
“那可不行,我昨天刚把驾照给一个朋友拿去扣了六分。”
“老天,才刚新年你就……”
薛凌嗯了一声。
沈鹊:“……“
她认命地亲自动手,刚伸手去拉薛凌那边的安全带的时候被薛凌抓了个正着。
对方按着她的肩,碰了碰她的嘴唇,“我们能打个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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