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鹊下午也没事可做, 就回酒店研究起她的卷轴,梳理了一下她目前知道的信息。
她当初能买到这份卷轴也是托父亲故友的福, 算是在这方面有点研究的人。
她对自己亲爹沈家湖的印象其实所剩无几,偶尔回忆还得靠照片。模糊记忆里她爸是一个相当宅的人,不怎么爱出门,但一出门就要好长时间。每次他回家的时候她妈蓝老师就会盛装打扮,小时候还不太懂,现在倒是明白了, 应该叫搔首弄姿求欢。
也是,她爸那种美色不是一般人能抵挡的。
沈家的亲戚实在少得可怜, 也可能是因为怕被这种灾祸牵连,所以都躲得远远的,她爸没走之前,每年过年都是蓝老师带着自己老公去自己娘家过年的。
虽然娘家也不待见, 但有总比没有好, 走一走也行。
但沈鹊也不怎么明白为什么她爸就得待在杭州不跟老婆去北京发展。
官方说法是因为祖祖辈辈都在。
听她妈形容起来她爸都是一个执拗的人,神神秘秘的。偏偏都知道枕边人有事瞒着她, 还能心宽地把日子过下去,直到老公死了, 处理完后事, 毫不留情地离开伤心地重新开始。
我大概是像我妈。
沈鹊这样想, 她看着那份卷轴上怪异的文字出神, 一只手摸着桌上的浮莱之匣。
东西一旦坏掉, 有了裂痕, 即便再高超的修复师也不可能让它恢复到没坏之前。
那一道裂痕肉眼看不出来,但上手一摸,很容易感受到那条填补感。
她的疑问到现在层出不穷,大概就是因为天性像她妈,所以很多事情就囫囵地过去了,也不会追究,更不会细想。
但现在很多漏洞那一自圆,膈应得很,她有些烦闷地喝了一口咖啡,干脆拿起电脑查了起来。
半个多小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给蓝丽蓉打了个电话。
霜承过年的气氛的确很浓,而且不禁烟花爆竹,虽然大白天也没人放烟花,但开窗之后依旧能听到喧嚣里带着点噼啪声。
这个酒店是她上次住过的那个,是霜承为数不多的高楼了,顶层可以俯瞰潋湖的风景。
春光融融,岸边都是游人。
远处的山顶有座白塔,太阳刚好在白塔边上,乍看像是披上了一轮金光,变成了宝塔。
更别提波光粼粼的水面,还有乘着乌篷船的人。
怎么看都是高仿西湖啊。
我怎么就真的不会想到去查一查呢。
搜索上关于她父亲的资料终归还是有的,尽管没有专门的词条,但曾经作为一个还算知名企业的青年老总,沈家湖的财力和颜值已经甩开同期一大批了。
哪怕现在那么多年过去,哪怕现在人已经故去,留有的痕迹很难抹得干净。
有篇关于她爸妈结婚的报道,在那个时候算是盛世婚礼了,虽然是在国外办的,但采访过新娘,也就是她妈,问她婚后是否跟丈夫回霜承。
这不是白痴问题吗。
当然是会了。
原来真的不是杭州,是霜承啊。
那这些年蓝老师遮遮掩掩到底是因为什么。
“喂?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里传来蓝丽蓉的声音。
沈鹊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前些天在北京拉着薛凌陪自己去做的美甲,当时薛凌臭着一张脸,一脸的不情愿。
又想起对方父亲带着疑问的“我们是不是见过”,觉得特别委屈,但又觉得自己都这个年纪了,太情绪化也不是好事,最后深吸了一口气,说:“妈,我问你点事行吗?”
蓝丽蓉听出了沈鹊口气里的较真,放下手头的事情,冲自己老伴笑了一下,走到一边说:“问吧。”
“我以前,”沈鹊咬着嘴唇,“我们家以前,和爸爸一起是在霜承吗?”
蓝丽蓉笑了一下,她对沈鹊其实从小都比较严厉,只不过丈夫去世之后她就放下了这种态度,以前一直是她扮演严母,而沈家湖一直是个慈父,以至于即便到现在这个年纪,沈鹊还有点怕她。
“妈妈说不是的话你会相信吗?”
“不信,”沈鹊的声音闷闷的,“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蓝丽蓉叹了口气,“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她的现任丈夫老顾递了杯泡好的茶给她,“我想着的是顺其自然,当然如果你一辈子都记不得也挺好。”
“这到底是为什么?”
沈鹊想不太明白,家里显然都是知道的,为什么偏偏都要费尽心思地瞒着她。
而她那些以往的同学,当真就联系不到了吗?
“你还记得你十六岁的时候生了一场病吗?”
蓝丽蓉说得很轻巧,可一想起那个时候女儿的模样她就觉得痛苦,她看着都痛苦,更别提沈鹊是什么个状态了。
还有点可怕。
十几岁大的姑娘躺在床上像是梦魇,一直说着话,她的手挥着,但是身上却在不停地流血,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又像是被割裂,连脸上都是,偏偏是这种疼痛还没能惊醒她,可能梦里发生了更可怕的事情,她一直在流泪。
这样的场面无论过去多久蓝丽蓉都觉得可怕,一个成年人看了都毛骨悚然的怪状,如果不是里面躺着的是她的女儿她可能就要夺门而出了。
肯定有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在沈鹊身边。
等到天亮的时候又消失了,而沈鹊却一直没能醒过来。
送到医院也是同样的状况,那些她眼睁睁看着被撕咬,被割裂的伤口在天亮的时候尽数消失,却在同样的夜晚又重新出现。
医院束手无策,甚至有人委婉地提醒她要不要找个懂行的人看看。
懂行的人。
蓝丽蓉从来都不信这些,但在这种时候,亲眼目睹之后,也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除了人以外的东西。
但她也不知道从那里去找。
懂行的人不知真假,有些甚至是骗子,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女儿的呼吸一天天地衰弱,被无力感席卷的时候,有个女人不请自来。
“你可能只觉得自己生病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你这些年身体都挺好。”
蓝丽蓉看沈鹊不说话,自己接了下去,“但是那次你生的病太严重了,而且医院都查不出来,你自己可能都想象不到自己半夜是什么状态,一边哭,像是要推开什么,但你穿着姨夫的手上身上都跟被东西咬了撕过一样,都是血。”
“反反复复好久,妈妈看了太痛了。”
沈鹊被惊到了,她对自己十六岁那年的病真的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自己生病,好了之后她妈就带着她去了北京。
“那……”
她不敢想象。
“后来有个女人来家里,说是你爸爸的朋友,”蓝丽蓉想起这件事还是觉得酸楚,“她先是告诉我你爸就是沈家的故事,然后和我说你身上因为祖辈的缘故,是能激起那些东西的怨恨的,而那个什么匣子没了,你爸又走了,它们的怨气只能撒在你身上。”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是,”蓝丽蓉深吸一口气,“但妈妈知道的肯定没有你清楚。你爸爸留给你的东西,我都没有看过。”
“那为什么我会认为我是在杭州长大的呢?”
“那个女人说她给你置换,等到你二十四岁之后这种禁锢会慢慢消失,”蓝丽蓉想起那个女人,也只有一个灰扑扑的影子,还有脸上的胎记了,这些年她都企图把这些怪状抛在脑后,甚至想置身事外,但因为牵连的是她的女儿,又没办法完全割舍,“妈妈有私心,希望你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又像你活得久一点,起码比我久吧,所以半吊着心,最后懦弱地想‘顺其自然就好了’。”
“而且那个人说霜承自古是妖都,如果你一直在那里,这种情况可能还会发生,所以等你病一好我就带你走了,也跟你外婆舅舅他们说过不要再提。”
“那为什么我之前的那些同学……”
“那我就不知道了,”蓝丽蓉低下头,凝望着被沸水泡开的茶叶,“那个人也不是普通人吧。”
可能不是人。
当时的一切对一个刚丧夫女儿又出事的女人来说已经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相信了,甚至越过了对这些非人事物的恐惧。
沈鹊半天都没说话,她总觉得自己在被一根线牵着,一直处于一种被动的状态,这种感觉挺让人讨厌的。
“妈。”
她喊了一声。
“嗯?”
“你被我爸瞒着,会不会生气?”
沈鹊已经知道了她的父辈祖辈甚至是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跟非人的玩意牵扯在一起,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如果弄丢浮莱之匣的那辈断子绝孙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但为什么他们又能这么自然地繁衍,把这份人物,甚至是诅咒背负呢?
那对伴侣会不会太残忍了。
“生气?”
蓝丽蓉的口气带着笑,“有什么好生气的,都过去那么久了。”
“也不后悔吗,如果你一开始就跟顾叔叔结婚……”
“后悔的话还要把你塞回肚子里?”蓝丽蓉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实在是心思太简单了,哪怕长成那样,还是很容易被人骗,“况且当年是我倒追的你爸爸,好不容易追到这么漂亮的男人,哪里舍得后悔。”
您这还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沈鹊难得词穷了。
“女儿啊,想那么多干什么,人生本来就是推舟往前的,顺不顺水得看命数,你妈妈呢,自己推舟,逆水但也没溺水,还是好好地想过完这辈子的。你呢,如果但凡有点孝心,就活得长一点,省得我费尽心力和你爸生下的漂亮脸蛋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你妈妈同时也很胆小,你可能接触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当时我去碰是因为你,你是我辛苦生下来的,如果是别人,我就可能不管了。所以我是能少知道的就少知道,也帮不上你,对了,这个事情我也告诉小薛了。”
沈鹊还沉浸在她妈这么冷漠的哀痛中,猛地听到最后一句,有点茫然。
“您告诉她做什么?”
“她问我的。”
“啊?”
“她说以前住我们家对楼,可能你们十几岁的时候一起玩过吧?”
沈鹊:“……”
那那个第一次见面被我亲的薛凌才……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