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舟》第 11 部分阅读

    外大的小的游泳池、浴缸我都享受过,咋就没有小时候夏天在水塘里扑腾着过瘾哩?水塘里有牛、猪、鸭,水底是黑污泥,蚊子苍蝇乱飞,可人同样没一点事儿。”
    “秃瓢”显然有同样感受:“不光这。我这人好吃,我们家兄弟九个,年年粮食都不够吃,饿瘪着肚子去上学是常有的事,也就是到过年家里才狠心来一锅笋干炒腊肉,那个香啊!有条件了,我发誓要把全世界的美味都尝个遍,可怎么吃,都没有那个感觉。父母全过世了,看来,想吃到最合口味的笋干炒腊肉,只能在梦里啦!”
    第58节:煮酒论英雄(7)
    两人默然了好一阵儿。
    唐西平猛一拍腿:“瞧,咱们这俩熊伙是弄啥哩,自己给自己找不是滋味!”
    “怪我怪我,唐哥是来寻乐的,怎么就弄得两人伤感起来,咱们走吧。”“秃瓢”神秘地一笑,说:“今天,我要让唐哥尝尝鲜。”
    几个人上车离开饭店,穿过繁华的街道,朝夜幕中的郊外驶去的时候,谁也没有提防,有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在后面紧紧地跟着他们。
    唐西平们在一家建在山坳里的度假村前停了下来,周围的山坡上,全都长满了茂密的竹子,一道细细瀑布,欢跳着从山上奔跑下来,在山下变成小溪,从楼前玉带般绕过。山风轻拂,竹叶飒飒作响,平添几分幽静。唐西平清楚,敢在远郊开店,必定有吸引人的特色,酒香不怕巷子深,前提是酒香。果然,寒暄落座,酒过三巡之后,“秃瓢”神秘地笑笑,说:“唐哥,给你尝一道在临河不轻易吃的菜。”
    唐西平清楚,这种地方,往往都会备几道闹市区酒店不敢轻易上的野味,笑笑,没有说什么。这道菜是饭店总经理亲自带着厨师端上来的,让人更觉非同凡响:“唐老板,吕哥,你们慢慢品尝。”
    饭店总经理挥挥手,几个服务小姐跟在厨师身后,依次退了出去,总经理走在最后,把门给紧紧关上。
    “秃瓢”伸手示意:“唐哥,动筷子。”
    唐西平疑惑地伸出筷子,这是一盘看似蹄筋的东西,但他心里清楚,若真是蹄筋,这帮人也就不会这样小题大做了。唐西平小时候,在吃上留下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奶奶讲的:“娃儿,填坑不要好土!”所以,直到今天,他在吃上都讲究不起来,多丰盛的宴席,最终念念不忘的都是那碗肉丝炝锅面。有人私下笑他暴发户、土财主,很多时候就是冲这碗面来的。放进嘴里,半天真没品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秃瓢”问道:“唐哥,怎么样?”
    唐西平终于忍不住了:“这是什么东西,这么筋拽?”
    “秃瓢”和其他几个人都跟着笑了:“没尝出来?”
    “没有”。唐西平一以贯之的实在样子。
    “虎筋。”
    唐西平一惊,忙又尝了一筷子:“人家都传,‘非典’是让你们这帮南方佬吃出来的孽,是真是假你们别急,反正都真敢下口的。填坑不要好土,你们为这张嘴,也真够舍本的。”
    “秃瓢”:“唐哥,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是展给别人看的,只有吃是心知肚明吃给自己的。像你们北方农村,勒紧裤腰带,一辈子有口难张地盖一所房子,死了又带不走,活得多不值!”
    唐西平“民族自尊心”上来了:“你懂啥,那叫面子!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没脸了,人跟前都站不到,还活个啥劲?”
    “秃瓢”不服气:“所以,死要面子,活受罪。有好东西,自己的肚子舒服就行了,非站到人前去干什么?谁会分给谁点什么?没意思吆!”
    唐西平笑笑:“你小子,要活在临河,撂在过去,光冲你这句话,就没谁家会把闺女嫁给你。”
    “秃瓢”赶紧笑笑,乖巧地说:“所以,老天爷才可怜我,让我投胎在南方。开个玩笑,来,唐哥,喝酒!”
    在这里,除下来生意,谁跟人家抬杠,传出去要当二百五给人笑话:“没一分钱的利,有什么好抬的,烧不熟!”
    酒杯放下,马上一个染着金发的服务小姐给大家把酒斟上。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谁也没有发觉。
    唐西平疑惑地在服务小姐脸上盯着:“你……好像……”
    服务小姐马上接口道:“我给先生服务过吧?”
    唐西平摇摇头。
    “秃瓢”以为唐西平喝点酒把不住了,笑笑:“唐哥,咱这就上节目。”
    伸手拿起遥控器一摁,对面银幕上映出一间摆满鲜花的房间,七八个妙龄女孩,体态各异地坐在那里,本来应该像麻雀一样唧唧喳喳乱叫的年纪,却彼此谁都没有看见谁的样子,各自摆着很“炫”的造型。
    唐西平原想“秃瓢”是要放带色的碟子助兴,但当坐在最中间那个身着红裙子的女孩站起来的时候,实实在在地让他吃了一惊。
    女孩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在红色的映衬下,更添几分妩媚,让唐西平喜欢的是,女孩的脸上,没涂也没抹,很是自信地呈现着本色。头发黑亮,自然地在后面梳成发辫,辫梢是烫过的,像一朵绽放的花,不经意透出了时尚,清纯如刚出水的芙蓉,又如新剥开的白菜心。唐西平手一伸,说:“这女孩不赖。”
    话音落地,红衣女孩就像听到似的,站了起来:“唐老板,我叫春雪,是春天最后一场雪,也就是老家人称为桃花雪的那场雪天出生的。今年24岁,艺术学院学生,业余时间客串过模特。”
    唐西平扭脸望“秃瓢”:“怎么回事儿,你提前录好的?”
    “秃瓢”得意地说:“我这可是现场直播。说吧,唐哥,对春雪满意不满意?”
    唐西平脸上依然挂着疑惑:“桃花雪,她倒会挑着日子生,也会比着名字打扮自己。”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风尘中的女孩,没有一个会报自己的真名字,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这样说了。
    “秃瓢”知道唐西平的眼球已经被吸住了,笑一笑,什么也没说,手掌一拍,春雪玉臂一撩,朝前一步,跨了出来。可不是“秃瓢”说的现场直播,墙是轻纱,遥控器控的是灯。红裙女孩轻轻转身,肩头一抖,裙子魔术般挑在手指上,变成一块方方正正的红绸,斜搭肩上,飘然向前,舞得像一面旗帜。几步猫步,很专业地刚好走到餐桌下面的舞池里,甜甜地叫了一声:“唐老板,请你跳个舞好吗?”
    唐西平喉结一干,不由自主走了过去:“你看,我这手都没法放了。”
    春雪笑着身子一旋,红绸早变成裙子裹在了身上,笑着说:“我就不信,有什么会难为住唐老板。”
    “我只会一步摇。”
    “这就够了,看咱们能不能到外婆桥去看看。”
    随着音乐,两个人“摇”了起来。
    “规矩‘秃瓢’都给你讲清楚没有?”
    第59节:煮酒论英雄(8)
    “我只对钱感兴趣。”
    唐西平喜形于色:“这太好了。你放心,我在女人身上,出手绝对大方。”
    春雪报以一笑:“谢谢。”
    唐西平忍不住手上使劲。
    “唐老板,我担心在这里碰上熟人,要不,咱们上房间?”
    “我看戏,最讨厌的就是过门,走。”
    在房间,春雪放好洗澡水,还细心地伸手试了试水温,把头伸出房间:“唐老板,水放好了,是你先洗,还是我先洗,还是我们一块儿洗?”
    “当然是一块儿洗喽!”唐西平边脱衣服边说:“你不像我以前接触过的那些女孩扭扭捏捏。等毕业,到我的鸿运公司来。”
    “行啊!如果唐老板开的价合适,我想我会考虑的。”
    唐西平五洲震荡风雷激,床上的功夫是景阳冈的老虎———猛三扑,趁他懒洋洋的时候,春雪早穿好了衣服。“唐老板,我这就先过去了……”
    唐西平明白春雪的意思,随手从包里掏出一扎百元的票子递过去,说:“春雪真是思想新潮。”
    春雪飞快地把钱朝包里一放,觉得再说任何话都是白费口舌,浅然一笑,伸手在胸前一晃,像一条鱼,倏然从拉开的门缝里闪走了,“拜”字有一多半,被挤在了门的外边。
    唐西平摇摇头,一笑,抬脚在床上踢了一下:“妈的,真是都想得开啊!”
    在临河市公安局上上下下,都知道刘芳办案骨子里有一股狠劲,只要是她接手的,最后必然水落石出,决没有中途轻易罢手那一说。“道”上的人这样形容:不怕案子重,就怕刘队碰。一旦让她盯上,就等于粘上了,较上劲了,想甩掉是没有可能的事。这次,让项小明真切领教了。
    刘芳首先找到当地警方,南方市局刑侦大队长邢远。两个人是同班同学。此前不久,本市曾发生一起大白天在闹市区杀人抢劫银行案,案犯作案后潜逃到临河,因为刘芳全力配合,使案犯很快得以捕获。感情是相互的,加上还有同学这层私人关系,对方也给予刘芳最大支持,动用大量警力,对所有建筑工地进行了拉网式排查。建筑工地不同于宾馆,民工白天分散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晚上四散各自找地方凑合过夜,工头根本不做登记,民警也不好爬高上低去一个人一个人核对,接连无果在情理之中。恰巧该市这当儿发生了一起灭门焚尸的惨案,惊动了公安部,市委、市政府给公安局下达了限期破案的死命令,作为同学,邢远只能对她说抱歉了。刘芳一个工地一个工地找,饿了就买份盒饭,有时干脆一手拿着烧饼夹豆腐串,一手拿着矿泉水,边吃边走,遇到有北方特别是临河口音的人,就攀老乡,细细打听。最后,目标锁在滨海风情楼盘工地上。这是外资在这个城市开发的迄今最大的一桩商住楼项目,一下子开进去十多家建筑商同时开工,一眼望去,林立的脚手架看不到边。她有一种预感,项小明已经嗅到了警方在追捕他的味道,有意识地开始了捉迷藏的游戏,单独一个人,刘芳早已放弃了“毕其功于一役”的打算,干脆应聘,当上了工地安全监督员。她“假公济私”,一幢楼、一幢楼地找,终于,在一天晚饭哨子刚刚吹响的时候,把项小明堵在了脚手架上。
    此时,天色早已黑透,工地上高强度的灯光像电弧一样异常刺眼,看到项小明的那一刻,她心“咚”地猛跳了一下,项小明的安全帽拉得很低,刘芳扭身装作向夹子上记录,耐心地等着项小明从脚手架尽头走过来。和项小明走在一起的,还有七八个人,听口音都是临河人,瞧聊的热乎劲儿,显然他们和项小明的关系,已经混得很铁。等他们走到身边,刘芳若无其事地用笔指了一下,完全是履行职责的口吻:“项小明,你的安全帽带为什么没有扣紧?”
    项小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脸望了一眼,旋即低头快步朝前走去。对眼的瞬间,紧张和强撑,项小明把自己内心的秘密给暴露了。前面不远,是供施工人员上下的升降机口,项小明一旦溜下去,很难再抓到他。刘芳抢前一步,拦在项小明前面,亮出了拘捕证:“项小明,你被捕了。”
    冷冷对峙。
    项小明不慌不忙,仿佛是为了让刘芳看得更清楚一点,索性把安全帽脱下来拎在手里:“不错,我就是项小明。”沉静得好像对这场遭遇,早就盘算预演过多少遍似的。
    “只要你能配合,我可以证明你有自首情节。”
    他们现在站的这幢楼,是面向广场的一幢智能化写字楼,同样又是一个第一———该市第一高的标志性建筑,总共48层,他们站的位置在第39层,向下望去,灯光下人像蚂蚁一样在蠕动,夜风吹来,整个脚手架都仿佛随之晃动。
    “我有什么罪,要自首?”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没罪你逃什么逃?”
    项小明左右看了看:“我逃是因为无奈。谁不知道,去年春节因为我出头向市政府反映情况,帮大伙要拖欠的工资,林若诚早在心里恨死了我,多次扬言要出钱找人给我放血,这次出事,我恰巧去过那里,他不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才怪!”
    刘芳一愣,知道项小明在博取其他民工的同情,给自己脱逃创造条件,说:“公安、法院也不是谁家开的,你既然心里没鬼,还怕把自己说不清楚?”
    “呵、呵,你们听听,说得多冠冕堂皇,林若诚出事以后,照样天天大饭店生猛海鲜,照样歌厅舞厅泡妞,照样市委市政府牛气十足地进进出出,你们怎么不抓?还不就因为他上上下下使了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连你刘队不也是一路上和林若诚关在一间包厢里过来的,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在里面都干了些什么,谁说得清楚?”项小明身后的几个人,跟着他一起yin邪地笑了起来。
    “住口!”气极的刘芳,出手如飞给了项小明一记耳光。
    她明白,眼前这几个人,显然不是随便走在一起的,而是早被项小明收买,有意叫来保护自己的。果然,几个人一齐用冷漠的目光盯着刘芳。这时,一阵疾风吹过,等刘芳把刮在脸上的头发撩到后面,发现项小明几个人紧紧挨着,朝前逼过来。只有不到一米宽的通道,两边闪无可闪,刘芳不由朝后退了一步。
    第60节:煮酒论英雄(9)
    几个人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说话,一齐摽着膀子,一点一点朝前挤,刘芳下意识地身子一晃,在向后倒的刹那,伸手抓住了旁边的钢管,接着,身后响起一阵咣里咣当钢管跌落的声音,在寂静的高空,显得特别撕途摹k吵笠黄矗约阂丫说骄⊥罚够さ母止鼙蝗怂啥绻皇欠从笆保率呛透止芤豢榈氯サ模褂凶约骸?br />
    “项小明,你想干什么?”刘芳明是指责,实际上是想引他开口,只要一开口,就有机会把几个人给瓦解开来。“还有,你们几个,跟着项小明犯罪,家里都没有亲人了?将来都不准备再回临河了吗?”
    项小明见刘芳没有摔下去,心里一阵慌乱,旋即把牙一咬,狠着声:“谁不知道临河公安黑,现在罢手,将来她非治死我们不可,一不做,二不休,听我的口令,一齐朝前,一、二……”
    几个人显然怕项小明怕惯了,一个挪动,其他的人都犹豫着开始跟上。
    随着一下重重的撞击声,像火车进站刹车一样的升降机停下来,在项小明他们发愣的时候,谭笑从里面跳了出来。
    “项小明,你是不是存心想挨枪子?”
    谭笑很骑士地挡在刘芳前边。
    “你是谁?”
    “谭笑。”谭笑很有点傲气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项小明皱眉思索:“是……新来的市长?”
    边上的一个说:“狗屁,我上个星期回老家,听收音机新闻,市长还是姓刘的。”
    谭笑笑着摇头,说:“瞧瞧,文学真是边缘化了,连临河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地面的作家了。”
    刘芳又好气又好笑,现在是什么情景,生死瞬间哪!正要伸手把他扒开,突然,站在后面的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大男孩高声说:“我想起来了,去年《临河日报》上连载过你的小说《月到中空》,写警察破案的事儿。”
    谭笑的眼睛在暗夜里发着亮光:“我就说嘛,只要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不愁没有知音。这位兄弟,你能不能到前边来,咱们握握手?”
    中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是个痴心的文学青年,激动地答应一声朝前头挤:“叔,让一让,我第一次和作家这么近说话。”
    “晕孙吧你!”愣醒过来的项小明甩手给了他一个大耳光,使劲瞪谭笑一眼:“走开。”
    “爱好文学有什么不好,我看你才是晕孙呢!”
    “真不让?”
    “你想呢?你知不知道,你作下了多大的孽,五条鲜嫩的生命,都毁在了你的手里,你还想跑?跑哪儿都会遭天谴!”
    “一边是林若诚,一边是唐西平,我夹在中间,怎么整都是死。”项小明手上使劲,猛地抓住中学生模样年轻人的衣领朝前用力一撺:“娃儿,去拥抱拥抱你的谭老师。”
    谭笑没想到项小明会这么阴,说出手就出手,身子朝后一趔趄跌落下去,随之是拖得很长很长的惨叫声。
    项小明他们扭头,一窝蜂地朝后跑去,刘芳牙根一咬,手举枪响,击中项小明的肩,项小明“哎哟”一声用手捂住,刘芳正要再次扣动扳机,项小明被人给挡住拖走了。想着谭笑,刘芳顾不上追赶,跳进升降机里,使劲一拳,“咚”地一声擂在绿色的铁皮上。
    下面的人以为出了安全事故,早忙乱成一团。看见急切挤进来的刘芳,谭笑露出小孩一样天真的笑:“要是那个姓项的是个文学爱好者就好了。”
    刘芳泪淌了出来说:“我知道,你想松懈他们……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谭笑有点来劲说:“我什么不知道?你别忘了,除下来客串专栏记者,我的正式身份是侦探小说作家。”
    “你呀,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打临河上车,就一直和姓林的在一起。”谭笑的目光在迅速暗淡,吃力地抬起胳膊,指指旁边的包,说:“在临河衣箱下有个本子……我有预感……污染事件与唐西平有干连。还有……临河苑,是阴谋……。”
    这时,当地全副武装的警察,押着项小明走过来。
    刘芳明白了:“不用说,也是你报的警?”
    “你以为,我的……那些小说,都是瞎编的……”
    谭笑拚着最后的力气说完,头软软地歪了下去。
    在处理谭笑后事的时候,刘芳的心绪是复杂的,她更多想的是谭笑因为爱自己,才会跟到这里,在危险的时候,挺身保护自己———尽管,多少有点堂吉诃德式的不自量力和滑稽可笑。电话打回去后,临河市作协和《临河日报》社,分别匆匆赶来一个秘书长和一个办公室副主任,从他们口里得知,谭笑自小是一个孤儿,刚参加工作是在铁路局下属一个以木材加工为主的小厂里,因为爱发表评论和提意见,临到头,几次分房都没有他的份,一直住在一间十平方米的集体宿舍里。他对此并不介意,还专门写了一篇《陋室铭》贴在门上。自此,又给自己赢得了一个谭神经的雅号。这样,一般人家的姑娘,谁也不敢给他牵线,话说回来,牵了他也瞧不上人家。就这样,在“两得”中,晃得快奔小四十的年龄了。那个小木材加工厂,像一艘破漏的小船,在市场的风雨中,没怎么拍打就无声无息地寿终正寝了。谭笑开始四处打工,挣到钱后,关起门来昏天黑地地写作。钱花光,饿得挺不住了,就再出来打工。得到稿费,则豪放地请同道到饭店潇洒一醉。作协的领导爱惜他是个人才,要调进来,受编制制约,利用私人感情,安排他到报社当了合同工,虽然享受不到报社内部职工的福利,毕竟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知恩图报,每次高难度采访,他都拼抢在最前面。不过到了外面,他更喜欢称自己为作家。了解到这些情况,刘芳心里感到沉甸甸的,殡仪馆办手续时,在亲属栏里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不知这是否会对谭笑在天之灵有所安慰。
    第61节:先到为君后到为臣(1)
    第 五 章
    13先到为君后到为臣
    白向伟从省城带着满肚子无名火赶回临河,准备和刘沉摊开来谈的时候,刘沉干脆对他来了个避而不见,到东阳县蹲点抓万亩无公害蔬菜示范基地建设去了。白向伟到临河后,看文件听汇报,早留心到了这个项目,但刘沉要深入基层,也决不在这一时,一向温稳持重的他,差点就要拍桌子发火了。最终让他没有使情绪失控的人,恰是眼前这个相貌英俊倜傥负有转告任务的孙庆。在整个临河市领导干部队伍里,孙庆以衣着讲究著称,舞也跳得好,机关举行节日联欢什么的,都由他来主持,出了名的潇洒。
    “刘沉同志,是已经习惯了拍板。”
    孙庆是得到刘沉提拔才步入快车道的,话音里的意思大大出乎白向伟的意料,不能不引起白向伟的警觉。
    白向伟故意平淡地:“是吗?”
    孙庆进一步朝贴心处说:“性格决定命运。刘沉同志的性格天生就是一把手拍板定案的料,喜欢绝对按个人意志办。刚一下来,和老书记王定一就闹得很僵,甚至会都开不起来,最后,省委组织部硬是把王定一同志给调离了,委屈得王定一同志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才去报到。你没来之前,临河大小事情,都是刘沉同志一个声音说话,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白书记您这一来,他心里肯定不习惯。”
    “孙庆同志,你所说的‘苦心经营’,依我的理解,主要就是提拔重用人上,你算不算其中的一个呢?”
    “白书记,我不瞒您,也瞒不住,在临河,我孙庆能有今天,的确是刘沉同志提拔推荐的结果。说实话,我对刘沉同志的培养,一度充满感激之情。”
    “怎么是一度,现在,不感激了吗?”
    “我也知道,这些话传出去,是要背忘恩负义的名声的。可,我们进入位置干什么,是赖在平台上,还是干一番事业?刘沉同志刚愎自用,根本就听不进去任何不同意见和建议,明知道决策是错的,还必须无条件服从。个人受点委屈不算什么,眼睁睁看着建设受损失,老百姓背后戳脊梁骨,这才叫糟心哪!”
    政治经验告诉他,风起青萍之末,孙庆之举,说明他已经嗅出了刘沉眼前的政治危机,才迫不及待撇清和刘沉的关系,为自己留出政治上的退路。眼前的政治危机,孙庆都能察觉,以刘沉的精明,而仍然一意孤行,是当局者迷,还是另有考虑?白向伟边沉思,边笑着说:“孙庆同志,你是抱屈自己没有用武之地吧?”
    孙庆身子前探一些:“白书记,我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我的性格不适宜把方向,天生就是搞配合做副手的料,如果,我接刘沉同志当市长,您驾辕,我拉套,要是敢不尽力,您情使劲用小鞭抽了。”
    白向伟神情严肃起来:“孙庆同志,省委并没有通知要调刘沉同志走,你谈这个事,是不是早了些?”
    孙庆不以为然:“白书记,我可是在给您掏心窝子说话!”
    白向伟踱了几步,一语双关地:“孙庆同志,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如果,真有一天临河市长位置出现空缺的话,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这些话的。”
    孙庆眉梢跳荡着喜悦:“那就谢谢白书记了。刘沉前院已经够他扑腾的了,现在,后院也起了火,沈娜准备向他提出离婚。这一闹,他在沈书记面前的信任,就等于彻底断了,肖光书记本来就对他有看法,他的政治前途还能有多远?”
    白向伟强忍住心里阵阵上翻的厌恶,眉头紧蹙,说:“孙庆同志,前世修来同船渡,对同事家庭矛盾幸灾乐祸,无论如何,算不上胸怀坦荡、与人为善吧?”
    正可谓交浅言深,孙庆知道自己太急于表白了,现在话已出去,想收回来是不可能了,赶忙拿别的话虚掩一下,退了出去。
    白向伟过去把窗子打开,想把屋里弥漫的瘴气全部赶跑,看来,临河的形势,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复杂得多,正在沉思的时候,沈娜陪着钱明军来找他了。
    钱明军到临河后,白向伟高度重视,“5?22事件”要求凡涉及到的部门,必须全力配合:“非常事件,非常时刻,如果发现有谁包庇袒护,怕承担责任和得罪人,造成中央调查组工作延误的,一律就地免职。”
    白向伟上任后,第一次这样狠着声黑着脸说话,被机关干部称为市委大楼的第一号令。在中国,不怕法律,怕政策;不怕政策,怕一把手发话。所以,钱明军一行的工作,应该说开展得还算顺利,点到哪个局、委的名,一把手马上风风火火地赶来,态度恭谨,礼数周到,谈起污染,个个义愤填膺,言之凿凿,只差没有拍案而起,不由人不信,污染在临河,早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事,让钱明军他们不知不觉中产生疑惑:自己到底是来调查污染事件的,还是来听先进经验汇报的?
    沈娜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在一天傍晚后,邀他到临河边散步。
    “怎么样,临河的干部,落实中央的精神是坚决的,抓工作是不辞辛劳的,虽然出了“5?22”这么一个偶然的污染事件,但事件发生后,市领导反应敏捷,魄力非凡,行动迅速,关心群众疾苦,带头给遇难学生家属捐款,谱写了一曲新时期干群关系的赞歌。”
    “沈娜,你这是什么意思?”
    “省里的调查组,就是这样给泡回去的,你过来看。”
    钱明军有点没明白过来:“看什么?”
    “看什么,污染的河!”沈娜悲哀地摇头:“现在,在临河,差不多是有水皆污了。将来,我们的子孙,要付出多少倍于我们今天发展的代价,才能使这些河流重新变清?”
    钱明军下到河边一看,一股浓浓腥臭的黑水裹着从上游不远处冲下来,又一点一点地消融扩散到下游。这么说,中央调查组下到临河,照样有人敢我行我素。糊弄,自己整个是被糊弄了。他一句话不说,转身大步向城里走去。
    沈娜滞重的目光,再次投向暮色越锁越严的临河。
    当晚,谁也没有通知,中央调查组自己打出租车,悄然搬到城区边上一家不显眼的招待所里,接着,马不停蹄分成两队,一队扛着摄像机,沿着临河去查污水到底是从哪儿排出来的;一队留在招待所,对“5?22事件”所有资料重新进行综合分析。行动前,钱明军要求所有人的通讯工具全部上交,由他统一保管,房间的电话,也亲自把招待所的总经理叫上来,让他全部掐掉:“从现在起,谁没经过我的同意,和外边进行通讯联系,我就认为你是在通风报信。”
    天亮时,两边的消息同样让他震惊。
    在家的这一队,根据“5?22事件”污染危害程度推断,如果只是瑞雪公司在排污,依照现有的生产能力,即使全部直排,也造不成这么严重的后果。钱明军想了想,最终把这个结论告诉了沈娜。
    欲望之舟(第二部分)
    第62节:先到为君后到为臣(2)
    沈娜当时没有全明白过来:“这个结论的意义……”
    钱明军目光沉静:“也就是说,当时向临河突击排污的,决不只是林若诚的瑞雪公司这一家。”
    “可第一时间,环保和公安就联手采取了行动,还是白书记亲自下的命令,只查到林若诚一个。”
    “如果不是行动前漏风,就是有人设下圈套想害瑞雪公司,害若诚。”
    “你不是仅凭猜测吧?”
    “我带的这五个专家,全是部里最顶尖级的权威,你回忆一下当天的情景看。”
    沈娜强迫自己重新启开噩梦般的一幕:“那天,整个河床全被白沫覆盖,足有一尺多厚,刺鼻腥臭,像海潮一样从上游涌下来……”
    钱明军愈加坚信自己的判断:“这就更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明军,你们的计算,能作为法庭上的证据吗?”
    “要构成证据链,还需要当时出事地点提取的水样和化验结果。”
    外出调查的,等到快十点,狼狈不堪地跑回来一个报告消息的,所有人被熊灿给扣了起来。
    沈娜:“熊灿也忒胆大妄为了。”
    钱明军自嘲地:“沈娜,这对我们可是司空见惯的。强龙不压地头蛇,看来你得陪我去一趟,把‘被俘’的同志们给解救出来。”
    “你别忘了,我可不是什么强龙,只是个教育局局长。”
    “可你市长夫人的头衔比任何强势部门都更强势。”钱明军见沈娜要跟他较真,马上说:“老同学万事从权吧,要是让他们把录下来的证据给毁掉了,再说什么,可就都迟了。”
    后面的这句话显然起到了作用,沈娜不再争,跟着上了车。
    赶到远方日化厂,只见在破败的大仓库门前,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上铁将军把门,以保卫处长夏大虎为首,刘林一大帮显然精力过剩的青年工人围在那里。
    夏大虎绝对是一条忠实的狗,斜睨着钱明军,根本不在乎。他不敢得罪沈娜,直接对钱明军开卷:“你是北京来的,这我知道,那地儿我去过,高楼里坐着数不清的高干,人不是说,下班时站在大街上,随便丢个砖头,都能砸着三个处长。可话又说回来,你官再大,不也不管给我还有大伙发工资不是?嘿嘿嘿,你说我们该听谁的,换了你又该听谁的?”最后一句,简直就是嘲笑钱明军不懂事了。
    沈娜猛地一拉钱明军:“走,咱们找熊灿说去。”
    刘林他们在身后嗷嗷叫着起哄。
    远远就听见熊灿在发脾气。他没有想到远方的好日子会这么快就过去,快得就好像他在市政府拍胸脯说的大话还没有来得及落到地上,就白驹过隙似的一闪而过,揉揉眼睛,不敢让人相信真的曾经拥有过:因产品质量太差,所有的商场像商量好似的,全都不再进远方的货。他放下架子打电话过去,那些丫挺的,说什么毁了商场的信誉等等,什么难听的都朝他身上扔,妈的,不是当初上门求他的时候了!临河的人全是汉奸,不热爱自己的家乡,放着本地老牌产品不用,一窝蜂去抢那些小南蛮的东西。更可恼的是落井下石,不断到消协和报纸电视上去投诉。更可气的是那些当初热粘皮一样的联营厂,一看公司不景气,立时脸就翻了,天天上门逼债,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抱炸药包同归于尽,什么糟心话都敢光天化日之下朝外扔,妈那b,不怕挨枪崩?拿个高音喇叭指名道姓地站在楼下喊,让人穿上用猪血写满欠债还钱字样的孝服蹲在家门口,弄得楼上楼下的邻居齐呼倒霉向他抗议,妈那b,不觉得下流?更绝的是老家的大黄牙,也不知道用的什么阴招,说动了他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大爷叔叔婶婶,雇了五辆车,突突突突,浩浩荡荡,威威风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直杀奔他家而来。得罪市长,不得罪乡党。否则,自己这片叶,可就无根可落了。好说歹说,全部安排到厂招待所,让夏大虎熬了满满一大锅猪肉白菜炖粉条,等这些人吃饱喝足再痛痛快快撒一泡尿后,硬着头皮点着头,恭恭敬敬急不得恼不得地挨嘈唧。
    “熊灿,你可老有本事,出来那么多年,想着你在外面早闯下天大的事业了,末了,回去骗开老家人的钱,真出息!”
    “熊灿,你爹下世得早,多吧少吧,大家伙可都是伸手搭帮过的,你在外面干事当厂长,不能帮衬家里人也就算了,可,咋也不能让人家从村东头到村西头吆喝祖宗吧?老丢人,老丢人,你听不见,耳朵根就也不发烧?真能耐!”
    “熊灿,听说你这厂是国家的,你想爬着朝上当官,好事哩,可也不能胳膊肘朝外拐,垫巴着踩乡亲。再说啦,人的唾沫吐到地上,还能再舔回来?说过的话,能不算个数?羞哩,羞哩,你在外面闯荡,咋恁长本事?”
    “舅,厂里眼下是鬼子进了村,退货的退货,投诉的投诉,工人的最低生活保证金,都还拖着没有着落呢,实在是没钱!”
    “去吧,去吧,没钱,修临河大道,会捐哪么多?报纸上、电视上,风光着哩!你可老厉害,去吧,去吧!”
    “三叔,真是这回事儿。”
    “啥这回事儿不这回事儿!你没个阔利话,我们是不走了,今儿黑就全都住到你家,还敢不管饭?!”
    “别别别……让我再想想。”
    熊灿出身农村,而妻子的父亲却是市劳动局的副局长,家里的制高点,因先天不足,被妻子一直牢牢控制着,习惯成自然,他当上远方的老总后,在外面多威风,回到家里依旧不自觉摇杆就打弯。还有,女儿马上要高考了,这样闹哄哄拥进去一帮人,不是毁她的前程?
    他硬着头皮去找唐西平想办法,没听他说完,唐西平“噗”地笑了,嘴里的茶叶差点没给喷出来:“老熊,叫我怎么说你,你可真逗!跑遍全中国,你去问问,有国有企业跑去向私营企业借钱的没有?不是我说,六亿神州的泱泱大国,都被你们压得快喘不过气来,我这个小小个体户,敢去蚍蜉撼树不自量?得得,今儿个我请你喝国窖1573,完了再请你蒸桑拿。”
    “我哪有这心情,家里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叔叔伯伯们全都在那儿堵着不走哩!”
    第63节:先到为君后到为臣(3)
    唐西平正色:“真是这样?”
    熊灿哭的意思都有:“你看我这样,像是和谁开玩笑的?”
    唐西平招手让熊灿坐下:“老弟,别怪我说话直,你不是搞企业的料,前几天,那不叫好,叫钻了空子。”
    “在机关舒舒服服得得劲劲,旱涝保收,有几个人愿意下到企业?中国的干部,是革命的一块砖,领导想朝哪搬就朝哪搬,是不是那块料,我自己说了算?”
    “是这话,所以你也不用为远方内疚什么。再说,现在这社会有几个人狗屁在内疚?要是兴这,长江黄河早给自杀的人塞满了。”
    “我也不是内疚,是对付不过去眼前这个局。”
    邓娅:“熊总心宽似海啊!看来,唐总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熊灿:“我的大姑奶奶,你就别添堵了。”
    唐西平伸手止住邓娅,沉吟一下,突然问道:“熊灿,咱们认识有多少年了?”
    熊灿闹不明白唐西平问话的意思:“我在机关当科长的时候,咱们就熟,往少里说,也得有十多年了。”
    “咱弟兄交情怎么样?”
    “凡是你说的话,我可从来都没打过嗝。”
    “所以,我这几天一直在考虑,熊老弟既然不是搞经商办企业的料,一直让你在商海里扑腾,最后,不是把你的前程全都给毁了……”
    熊灿两眼马上炯炯生辉:“唐哥,你愿意帮我?”
    “凡是我的朋友,哪能看着掉到地上了?”
    如果不是邓娅在,熊灿真要跪下去了:“唐哥,这企业,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邓娅说:“那得看是什么时候,当初远方兴盛的时候,可是有不少人打破头想朝里面挤。”
    唐西平也不客气:“邓娅说得不错,没油水可捞,当然没人愿意呆。不过,这也是人的正常心理。”
    熊灿眼巴巴地说:“唐哥,只要我能回商贸局当局长,一句话,任凭驱使。我是一天都不想在远方呆了。”
    “你可别忘,眼前有人堵着门,后头更是有八千下岗工人,电视、广播、报纸,中央天天在讲稳定,你屁股上的屎没擦干净,谁敢答应让你走?”
    “那就多花点,唐哥,需要多少钱,你开个数?”
    “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的地。”
    “地?”
    “远方死定了,神仙来,也甭想救活。惟一值钱的,就厂区那块地,不过单独开发价值不大,好在他紧挨着我的临河苑,捆绑在一块儿,算是多少有点意思,还把你的屁股给揩净了。”
    熊灿突然有点良心发现:“唐哥,那可是八千个工人最后的希望啊!”
    唐西平忽然很累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双手在后面摁摁腰,说:“有点瞌睡,熊老弟,我要失礼了。”说完,丢下熊灿上楼去了。
    熊灿郁郁回到远方,咬咬牙,把职工交养老统筹的钱,挪用出来把家乡的那一帮人好歹打发走,正要松口气的时候,沈娜领着钱明军走了进来。
    钱明军不客气地说:“熊灿,你好大的权力,敢关调查组的人?”
    熊灿没好气地:“我说钱司长,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全厂只剩那一个帮别人加工的车间开工,要是把污水处理设备全打开,七折八扣的,不赔才怪呢!工人的最低生活保证金还没着落,八千多人张着嘴等吃饭,你就有点起码的阶级同情心好不好?”
    沈娜说:“熊灿,污染环境是要挨子孙骂的!”
    熊灿不敢顶沈娜:“沈局,谁不想让后人树碑立传做好人?可总得顾现实,图眼前吧?再说,我这样做,不是也想给刘市长分忧,减少点麻烦。”
    钱明军说:“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做是犯法的?”
    “我这是为我自己吗?”熊灿不在乎地手指着窗外:“你们看,你们来看,堤是法,百姓是洪水,一旦垮了大堤,‘法’就看着洪水丁点办法都没有。”
    两人朝窗外一瞧,不由得都愣了,不知什么时候,工人黑压压把整( 欲望之舟  ./30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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