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阶痕尽》39.出走

    空洞地望着前方的路，眼前只是一片灰茫茫，漫无目的地一个人在街上走着，脚步麻木地跨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脸上有些火辣，却感觉不到疼，只是内心深处涌出的寒冷包裹着我，抬起头，天上乌云满天，要下雨了吧，我冷笑着又毫无方向地走着，我只是想逃离这个地方，街上的人都跨着急促的步伐，我看着他们一个个踩下的一步一步，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我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我又为何来到这个世界，想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可是眼里却没有泪水，爸妈，让我回去吧，让我回到属于我的世界，我答应你们我再也不轻生，我会好好活下去，我真的好累……
    “快走啊，要下雨了，快回家！”突然有人的声音传入耳里.
    回家？看着路上的行人匆匆，他们都是有家的，下雨了他们可以回家，可是，我的家在哪里？我恨透那种被人冤枉的羞辱感，我更恨透了被人当成没娘的孩子，从现代到古代，这种滋味我太了解，可是为什么要在我身上重新演绎一遍！
    ……
    “应灵，为什么偷我东西！”
    “我没有……”
    “不是你还有谁，肯定是你拿的，快拿出来，不然我告诉老师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没娘养的野孩子，偷了东西还不承认！哼！”
    “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
    记忆的对话一点一点涌入脑海里，我用力捂住脑袋，拼命甩着头，头痛的撕心裂肺，可是一点一滴的痛如海水般将我湮灭，我慢慢地蹲了下来，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你们不要乱说，应灵不会偷东西的，你再乱说，我打你哦！”
    “你又知道什么，哦！你喜欢她，所以才帮着她！”
    “你再说一次试试！”
    “哼，你就是喜欢应灵，你们俩可以结婚了！”
    “嗵！”重重一拳打下去，“再让你乱说！”
    “你敢打我！”两人开始厮打在一起，周围一片喧哗，“别打了，你们别打啦！”
    ……
    “轰隆——”雷声响起，我只是漠然地瘫坐在地上，无力站起.
    “哗啦——”大雨如倾盆般降落，一下子浇在了我的身上，雨打在身上的痛却掩盖不了内心的痛，我完完全全接收着大雨的浇淋，好像一场大雨过后真的可以雨过天晴.
    不知道在雨中淋了多久，我只是无力而空洞地坐着，雨帘把我和周围的世界分隔开，模糊的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仿佛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我把头埋在膝盖里，全身已经是湿透，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泪是雨，只是眼睛被雨打得生疼.
    朦朦胧胧间，眼前出现一匹马，两对马蹄停在我的跟前，缓缓抬起头，眼里模糊地看不清人影，却看得清那双深邃的眼睛，漆黑的眼里闪着一丝……那，叫心疼吗？
    四阿哥眼里的温度仿佛可以把周围的雨凝结成冰，可是我却看到那层寒冰下的火焰，心里涌现出的酸涩哽咽在了喉头.
    他跳下马，把身上的斗篷围在了我的身上，顾不上自己淋雨，把我抱上马，我任由他的手搂着，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
    他把我带到了四阿哥府，那拉氏看到我显然吃了一惊，闪过一丝什么还是迎了上来，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四阿哥，“爷，这……”
    “找间厢房，好好照顾她.”四阿哥并没有跟那拉氏解释，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仿佛只是捡回一个路人.
    那拉氏从他手里把我接了过去，对他福了福，“是.”
    我由那拉氏扶到了一间厢房，任由她让丫鬟帮我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换下了湿衣服，那拉氏温柔地笑着，问我，“要不要洗个澡，舒服些？”
    我好费劲才转动脑子听明白了她的话，只是漠然地摇了摇头，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灵儿，先好好休息吧，过会再来看你.”
    我依旧麻木地点了点头，空洞地看着她，只等她跨出门槛，关上了门，一下子瘫倒在床上，我想我真的好累，酸涩流过眼角，慢慢地沉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把我搂在怀里，睁开眼睛，又看到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此时那层冰却不见了，只是闪着柔和的光，他的手温柔地抚着我湿漉漉的长发，他冰冷的指尖划过我冰冷的脸颊，可是却那样温柔，突然委屈涌上心头，卡在喉头的辛酸再也憋不住，“四哥哥……”我缩在他怀里哭了起来，我失去所有伪装的力量，我真的好累，我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四阿哥手臂上的力量加大把我更紧地搂在胸前，温柔的声音带着心疼，“灵儿，四哥哥疼你.”泪水浸湿了他的长袍，我只是放肆而大声地哭着，嘴里哽咽着，“四哥哥，我真的好累，真的好累……”我再也伪装不出微笑，我真的忍得好辛苦.
    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他一下一下抚着我的长发，“灵儿，你还有四哥哥……”
    我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四哥哥，如果你永远是小灵儿的四哥哥，如果我永远是永和宫的小灵儿，那该有多好……”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似要把所有的心酸一次流完，哭累了，就靠在他怀里，一下一下抽泣着，“可是，四哥哥不再是四哥哥，小灵儿也不再是小灵儿了……”
    他突然把我的头从他的怀里抬起来，眼底温柔地闪着光，突然，他冰冷地唇盖在了我流在面颊上的眼泪上，他用他的唇一下一下抹掉了我的泪水，我有些发愣有些不知所措，他直直地看着我，双手掰着我的脑袋强迫我直视他，语气里带着坚定，“我永远是你的四哥哥！”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又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好好休息，睡一觉就好了.”我点了点头，他站了起来，似有想起什么，“如果真觉得累，就在我这住几日.”
    我又麻木地点了点头，便又躺下，背过身去，只是听到他脚步声远去和关门的声音，轻轻闭眼，流在眼角的泪水又再次淌下.
    觉得从骨子里透出的寒冷，让我不由地哆嗦，忍不住把身子蜷成一团，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渐渐地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应灵，应灵！”
    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那双冷峻的双眼，初显锐利的轮廓，嘴角那抹似笑非笑，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费了好大劲，“凌季宇？”原本以为已经遗忘的名字，又突然从口中说出.
    “你还记得我？”他痞痞地笑了笑，“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那么苍白？”
    “我累了，我不想再撑了.”
    “累了就睡一觉，醒了，你还是那个不服输的应灵.”他眼里闪着坚定.
    我咬了咬唇，摇了摇头，“我变了，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应灵了.”
    “不是的，”他笑了起来，阳光一片，“你还是那个被人欺负从来不哭，但一有人提到你妈妈就委屈的应灵；还是那个会偷偷去练排球只是为了拿个优秀，却弄得手臂上淤青一片的应灵；你还是那个会跟老师叫板，却会主动承认错误的应灵……”
    “我……”听着他列举的我，我却那么不确定，“我真的还是我吗？”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是谁说的，幸福要自己创造；谁的座右铭是‘永不放弃’；谁又说过‘人生不相信眼泪的’？”
    我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凌季宇，给我力量好不好？”
    “好，但你要重新恢复那个努力让自己快乐的应灵，那个明明倔强的要死却装作没心没肺的应灵，好不好？”我惊讶地看着他，原来他竟如此了解我.
    我点了点，突然那张俊美的脸在眼前渐渐消失，我突然害怕地喊着，“凌季宇，你去哪里？凌季宇……”
    “灵儿……”眼前出现的竟是胤祥那双清亮的眼睛，他嘴角边带着一抹温暖的笑意，走近我，刮了我的鼻子，“傻丫头，是你告诉我额娘在天上看着呢，所以要开心啊！”
    “胤祥，”我惊喜地看着他，“我好想你.”
    他把我搂在怀里，“我也想你，所以你要开心，你开心，我才开心啊……”
    胤祥拉起我的手，拼命的跑着，我们手牵着我跑着，仿佛要去天涯海角，他带我来到大草原，带我骑马，我们策马奔腾，我靠在他的肩上，看着苍鹰飞翔，“胤祥，好想永远这样不分开.”胤祥笑着，刮了我的鼻子，“傻瓜.”
    突然，胤祥那熟悉的味道渐渐消失，我用力抓着他的衣袖，却是空的，我害怕无助地喊着，“胤祥，胤祥，你别离开我！”
    ……
    “格格，格格，你醒醒，你别吓小雪啊！”突然，听到有个人喊我，渐渐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竟是小雪着急关切的眼神，再定睛一看，熟悉的房间，我又回到了我的暖夕院.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小雪，想开口问她，可是喉咙干涩地说不出话来，费了好大劲地说出，“水！”
    小雪听到我的话，连忙倒了杯水过来，清水流过喉咙，才觉得舒服些，小雪突然红了眼眶，憋了憋嘴，眼泪“啪”地落了下来.
    “傻丫头，怎么了？”
    “格格，你总算醒了，吓死小雪了，”小雪哽咽地说着，“格格，你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
    听了小雪的话，自己也吃了一惊，我竟然昏迷了那么久，再往窗外看，天已经黑了，看来我真是躺了整整一天.
    我轻轻拍了下她肩膀，“傻丫头，我醒了，你哭什么！”
    “啊！”小雪突然□□了下，皱了皱眉，我突然想起她昨天被胤祯踹了下的肩膀，突然心痛起来，连忙挪开手，“还疼吗？”
    小雪拼命摇着头，“格格，不疼！”泪眼里闪着光，“小雪知道，比起格格心里的疼，小雪真的没什么.”
    听了她的话，一股暖热又流过眼角.
    “格格，别怪爷了.”
    想起胤祯，还是有些心寒，不知不觉嘴角竟有些苦涩，心里的怨恨渐渐堆积，我咬了咬唇，别过头.
    “格格，”小雪看出了我的心思，“爷昨天确实误会了你，可是爷心里铁定懊悔的要命.昨日发现格格不见了，爷整个人都疯了，不管大雨就冲了出去找格格，就快把整个北京城都翻过来了，找了整整一夜，后来听四阿哥府的人说格格在四阿哥府里，爷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四阿哥府把格格接了回来，”小雪说着，看了我一眼，“回来以后，爷又不休息地照顾了格格一个晚上，早上又上朝去了，奴婢看爷都累垮了.”
    听了小雪的话有些吃惊，可还是不想面对胤祯.突然想起小云，“侧福晋……没事了吧？”
    小雪有些赌气地点点头，“太医看过，只是有些受惊，并没有动了胎气.”
    此时我才舒了口气，可一想起昨日她那得意的笑，还是觉得背脊发冷，甩甩头，对小雪笑了笑，“我饿了.”
    “好，我去厨房弄点吃的.”小雪刚要跨出房门，小成子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给我打了个千，“福晋，爷让我给福晋送些吃的来，爷说福晋刚醒，想要吃清淡些的，就特地让厨子给福晋熬了碗小米粥.”
    我对他笑了笑，点了点头，小雪把粥端了出来，放在一边先凉一会.
    “那奴才告退了……”小成子看了我一眼，就要退下去.
    “小成子，”我还是忍不住叫住他，想起小雪的话，知道胤祯昨晚也折腾了一夜，虽然还是有些生他的气，“爷呢？在……侧福晋那吗？”
    小成子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爷歇下了.”
    虽然奇怪胤祯为何那么早就睡了，但还是扬了扬手让小成子退下，可小成子突然欲言又止的样子，叹了口气给我打了个千.
    可走到门口，他又停下，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扑通”一声跪下，“福晋，爷病了.”
    来到胤祯的房间，我让小成子退下，走到他床边，胤祯的眼睛紧紧闭着，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看他的样子似乎睡得很沉，看着躺在床上的他，心里的怨恨渐渐化成了无奈.也许，我们都没错，只是都没有选择.
    他的嘴唇紧紧抿着，倔强的轮廓有些坚毅，他长长的睫毛一直颤抖着，看得我心里有些难受，毕竟他也是为我生的病.
    听小成子说，昨晚他为找我淋了一夜的雨，又一夜没合眼，早上又强撑着去早朝，中午回来就倒了，就去请了太医来看.
    我搅干了毛巾，一点点帮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起先我动作有些僵硬，他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于是我放轻了动作，生怕弄醒他.
    突然，他的手抓住了我的，把我吓了一跳，以为他醒了，想要挣脱开，可是他眼睛一直紧紧闭着，手上却不放松，我没办法只是任由他握着.他的呼吸浓重起来，嘴巴一直一开一合，俯下身子仔细听，他竟一直念叨着“对不起”，一声声对不起听得我心痛，酸涩又卡在喉头，咽部下去也涌不出来，胤祯，你的对不起是对云儿说的，还是对我说的？
    我就在他床边坐了一夜，本来想坐到椅子上的，无奈他一直死命抓着我的手，挣了挣不开，只好放弃地坐在床边，打了个瞌睡醒来，摸了摸他额头，热度已经退了.
    他的睫毛抖了下，眼睛缓缓睁开，看到我坐在他床边，胤祯朦胧的眼里突然清澈起来，显然他有些惊讶，他想开口，又皱了皱眉.
    我知道他一定口渴了，就挣了挣被他抓了一夜的手腕，他看到自己一直握着我的手又吃了一惊，才渐渐放开，我给他倒了被水递到他手里.
    “你陪了我一夜？”他润了润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对他笑了笑，“你不也陪了我一夜，我们扯平了.”
    突然，他眼里一黯，清澈的眼里闪着愧疚，看着我，“对不起.”
    提到这件事，我还是有些无法释怀，只是咬了咬唇，“过去了，就不要提了.”
    我接过他喝完的茶杯，站了起来，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淡淡地说，“我让厨子给你做些吃的，我让小成子进来.”说着，就转身要离开.
    “灵儿……”胤祯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却有些温柔，如果我记错，他应该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停住了脚步，“对不起……这些年，对不起……”
    听了他的话，心里涌出了一阵酸楚和疼痛，手握成拳，没有回头径直跨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