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阶痕尽》38.落水

    很快又过了年，便到了康熙四十三年.
    正月里，小云突然不舒服，请太医来看才知道是她有了身孕，府里的家丁、丫鬟见她有了胤祯的孩子便对她越发的恭敬起来，她也不再是一副见了我就跑的样子，偶尔碰到又开始冷嘲热讽一番，我倒是没什么在意，倒是小雪又开始在我耳边叽叽喳喳起来.
    自从那次把我从雪地里带回来后，胤祯就没再来过我的院子，只是时常会让小成子过来送些东西，听小雪说胤祯几乎每晚都会去小云那里，也免了她的一些礼数.
    转眼便到了三月，万物都又开始复苏起来，院子里的枝条都抽出鲜嫩的芽儿，风里的寒气也渐渐被暖气代替，我坐在窗子前帮小云未出生的孩子绣着衣服.
    过年的时候去宫里住了几日，突然就对刺绣感兴趣起来，就缠着乌嬷嬷教我些针法，嬷嬷也就挑了些简单的样式让我学，虽然绣得也丑的要命，不过我还是真绣上瘾.
    这几日没什么事干，手又痒痒地想绣些什么，突然想到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就想着帮孩子绣些东西，然后让小雪做几件衣服.
    “格格，你这又何必，人家未必领你的情！”小雪没好气地抱怨着.
    “她领不领情是她的事，大人怎么样不管，小孩子可没错吧，我这衣服是做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我笑着应着小雪，一边一针一线绣着手里的白兔.
    如果没记错，舒舒觉罗第一个孩子应该是男孩，小雪总是问我怎么知道男女，我总笑而不答，其实一想起有新生命要诞生在这府里，还是有些开心，也许新生命诞生总是喜悦的吧.
    “哎——”小雪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格格，你这不是给别人做嫁衣裳！”然后又想起什么，撇了撇嘴，嘀咕着，“瞧她那肚子，也生不出儿子！”
    我无奈地笑笑，摇了摇头，突然瞥见桌子上摆着的那个男娃，一股酸涩又涌入眼眶，我咬了咬牙别过了头，放下手里的针线，对小雪说，“陪我出去走走吧.”
    小雪告诉我，那日我和胤祥走散后，他在城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后就到了十四阿哥府来找胤祯，胤祯知道后就出去寻了我.她说我被胤祯抱进来的时候全身发抖，嘴唇发紫，全身僵硬地都快把她吓坏了，想来那天我确实冻坏了.
    来到院子里，走着走着又走到了池子边上，看着解了冰霜的湖面又清澈起来，小鱼在里面尽情嬉戏，想如果能像它们那样没有烦恼就好了.
    “哟，这不是姐姐嘛！”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不由地皱起眉，扭过头，只见小云身着一套粉色袍子由舒哥儿搀扶着，她的手时不时摸着她的肚子，也就两个多月，肚子还不是很明显，但也略见雏形.
    我对她扯了扯嘴角，转身想走，却被她叫住，“怎么，姐姐看见我就想走？”
    有些尴尬，还是尽量保持微笑，“妹妹哪的话，只是刚好想起点事，怎么，妹妹有事？”
    她由舒哥儿扶着走近我身边，凤眼里更多分娇媚，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笑得有些得意，“你瞧，妹妹我真是糊涂了，竟忘了要给姐姐请安，我真是该死！”说着就要蹲下去，我一把扶住她，“爷都免了妹妹的礼数，又何必在我这多礼呢！”
    她听我这么一说，更是得意，柳眉一挑，“这倒是，”说着，手又摸上肚子，“姐姐，你别看就两个月，还真是调皮，”然后看了我一眼，嘴角勾着得意的笑，“爷说啊，就像他小时候！”
    我也只是赔着笑脸，听明白了，她今天是来向我炫耀的.
    “姐姐，”她突然若有所思起来，“你说，这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说着，没等我回答，又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倒是喜欢女孩儿，不过我额娘说了，要给爷多添些子嗣，想来还是希望是个男孩儿！”一听便觉得是假话，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怎会有人想要女孩.
    “男孩儿女孩儿都好，还不都是妹妹的宝贝.”我平静地说着，她倒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平静，愣了愣，但是嘴角那抹笑意一直没消失过，看得我有些不舒服.
    “哎呀……”她突然想到什么惊叹一声，倒把我吓了一跳，她突然眼露抱歉的神色，“妹妹真是该死！”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突然挑衅地看着我，得意地说，“姐姐比妹妹早进府，竟让妹妹先怀上了爷的孩子，说来，妹妹倒是不懂规矩了.”
    她还是句句夹着讽刺，可是这招对我根本没用，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也只是赔着笑脸回道，“妹妹早先怀上爷的孩子是妹妹的福气，这又何罪之有？爷又那么偏爱妹妹，妹妹自是比我多了些福气.”
    她眉眼里闪着的骄横，然后突然掩嘴笑道，“前些日子，爷也经常去姐姐房里，原以为可以和姐姐一同怀上，那倒也是一桩美事.”我只能尴尬地扯着嘴角，她突然顿了顿，和舒哥儿相视一笑，又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有话说，“妹妹，但说无妨.”
    “姐姐可别怪我啊.”她突然有些嘲讽地一笑，“我听这外面那些该死的奴才在传，说姐姐你进门那么久，这肚子都没有起色，恐怕是……”她突然顿住，用手帕掩了掩嘴，我自是明白她的话，言下之意就是我不能生.
    其实关于这些传言我也听说过，就连德妃心里也是有几分疑虑的，这次进宫，她也跟我说起过，只是被我绕了过去，我只是在心里冷笑了下，我到现在可还是完璧之身呢.
    大概我的失神被她看到了，她放肆地笑了声，然后拉住我的手，“姐姐，你可千万要注意身子啊，额娘跟我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我不舒服地挣脱了她的手，她的手尴尬地停在原处，有些恼怒地皱了皱眉，挑衅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格格身体好着你，不用你胡说！”突然，小雪大概再忍无可忍，一句话冲口而出更是惹恼了她.
    “你个死丫头，主子说话，由得了你插嘴！”她娇斥道，凤眼狠狠地瞪着小雪.
    我拉拉小雪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然后对小云笑了笑，“我先回去了，妹妹也早些休息吧.”然后扭头便走，真不想在这里和她浪费时间.
    可是，鬼使神差的，背后小云对着舒哥儿嘀咕道，“没娘养的孩子，就是这样！”，这句话却正好落入我的耳朵，额娘一直就是我的痛处，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的说，谁跟我提起娘，我的火气就一下子窜了上来.
    我猛然转身，大声呵斥道，“你刚才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她愣了一下，但是骄横的面目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她眉眼一挑，“姐姐，没有额娘教，有些事不懂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走到她面前冷冷地看着她，强压着怒火：“我警告你，你敢再或一句关于我额娘的，我绝饶不了你！”
    她大概被我这样警告有些恼羞，脸涨的通红，瞪回我，“你不就是没有额娘，还不让人说！”然后一脸“你奈我何”的样子.
    “啪！”重重的一记竟落在她涨红的脸上，我错愕地才发现，竟是自己的手，她的脸上一下子落下一个红红的掌印，她更加恼羞成怒，手捂着脸，尖声道，“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我有些出神地看着她脸上的掌印，不敢相信刚才竟然出手打了她，她刺耳的尖声突然喊道，“我怀着爷的子嗣，你竟然打我！”
    我只是有些失神地看她，她突然往大门方向看到了什么，眼里一亮，然后脚步往池边移了一步，一脚踏空，“扑通”一声，她竟然滑落进了水池.
    随着舒哥儿的一声“侧福晋”，我惊愕地捂住了嘴，看着在水里挣扎的小云，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舒哥儿一声声“救命”才让我回过神，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小雪，快……快救人！”
    突然，小成子从门的方向冲过来跃入池里，抱住小云往岸边拖，此时我才找回自己的意识，突然一向，小成子，那……
    一双手把我的手腕牢牢扼住，把我抓地生疼，回过头，是胤祯那双怒火燃烧的眼睛，他大声吼着，“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看着小云被抬回去，我惊魂未定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女人！”胤祯大声吼着，眼里燃着熊熊怒火，他的错愕，他的愤怒好像一把我烧在自己身上，他猛然加紧力道，疼痛感才让我回过神，霎时明白了一切，背脊开始一阵阵冒着冷汗.
    想起小云滑入池里时嘴边得意的笑容，我心猛烈地颤抖着，好可怕的女人，竟然可是为了争宠不顾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突然的悲哀让我不禁冷笑着.
    我看着胤祯，突然觉得心寒，是的，他不相信我，他以为是我把小云推下去的，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可我们什么也不是，我冷笑着，平静道，“我什么也没做.”
    他突然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紧紧捏住，强迫我直视他的眼睛，“如不是亲眼看到，我真的不相信你竟是这样的女人！”他一字一句冷如冰箭，“好可怕的女人，好歹毒的女人，她肚子还有孩子，你连孩子都不放过！”
    “爷，你相信格格，格格什么也没做！”小雪跪下来，给胤祯磕着头，帮我辩解着，胤祯冷冷地看了小雪一眼，突然眼里怒火一烧，一抬脚就踹在了小雪肩上，小雪吃痛地蜷成一团，看得我心里一痛.
    是的，那种被冤枉的羞辱感再一次无以复加地侵蚀我，愤怒，耻辱一下子湮灭了我的理智，“是，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根本不想嫁给你，我根本不喜欢你，所以我恨你，恨这里的每一个人！”我大声地向他咆哮着，近乎疯狂地吼着“我喜欢的是胤祥，我要做的十三福晋，是你悔了我的幸福，所以我恨你的孩子，我要害死他！你满意了吗？”
    “啪！”胤祯一扬手重重甩在我的脸上，可是为什么我竟然感觉不到痛，我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羞耻感和绝望的恨意紧紧包围着我，只是周围仿佛一片黑暗，天旋地转间，我重重推开胤祯，朝大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