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阶痕尽》26.洞房

    红烛成对，映染整个洞房，我被喜娘搀扶着坐到了床边，喜帕还盖在头顶，透过喜帕看房里的一切都是红的，或许，这大喜的日子也都应该是红的吧，突然感觉到身子底下什么被疙到了，伸手去摸床褥，才感觉到是些个颗粒物，复才想起，应该是红枣花生之类寓意吉祥的东西.
    身边还站着一排喜娘和嬷嬷，等着胤祯来挑起我的喜帕，只是觉得头上的喜帕沉甸甸的，沉沉地压着自己的心，屋子里沉寂的气氛有些让我不安，小雪凑过来握了握我的手，才让我安了些.
    突然，房间里响起了脚步声，透过喜帕底下，看到一双黑靴踏入房内，靴子上是新郎的衣摆，胤祯一进来一屋子的喜娘嬷嬷忙向他请安，胤祯大概做了起的手势然后走过来坐到我的身边.
    我只是低着头，只是看到胤祯的手摆在双膝上，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是听到耳边他浓重的呼吸，和透着呼吸的酒意微熏，他刚才去接见了宾客，自是喝了酒，又或许他趁着喜酒来浇本不该有的“愁”.想着便深深呼了口气，去释放心里头的不安和压抑.
    “请新郎用喜秤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一个喜娘端着喜秤在胤祯面前跪了下来，只见胤祯的手握起盘中的喜秤，却没有来挑喜帕，屋里陷入了沉寂，喜娘们见新郎迟迟不动，开始面面相觑，只是碍于胤祯不敢说出口.
    我却明白，我想他是在努力说服自己去接受我，他在告诉自己喜帕下的不是他的云儿，而是完颜灵.
    过了许久，喜秤终于伸进了帕子，轻轻一挑，喜帕顺着凤冠滑落，却一下子落到了脚边，我顺着喜帕落地的方向看去，它飘荡着划过我的衣角，轻轻落地，绽放了它全部的红，这时才看清喜帕上绣的是一对戏水的鸳鸯，喜娘们都愣住了，跪在胤祯脚边的还算机灵些连忙捡起喜帕放入盘中.
    抬起头，对上的是胤祯那双熟悉而陌生的眼睛，他有些微醉，双眼迷离地看着我，又好像他看得根本不是我，很快他清醒过来，连忙别过头.
    “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从此长长久久.”另一个喜娘端着交杯酒跪在了我和胤祯中间，几乎同时，我和胤祯拿起了酒杯，他只是拿着酒杯把玩着，而我也只是默然的看着，彼此都没有要交杯的意思.
    “十四爷，喝交杯酒了.”跪在脚边的喜娘提醒着，看着我们一同发呆的屋子里的女官都愣住了，都尴尬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时，胤祯才转过头来，直接用手臂勾起我下垂的酒杯，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已干脆地一仰头喝下了那杯寓为“天长地久”的酒，而我也默然地咽下，辛辣的味道顿入喉头，原来“天长地久”如此苦涩.
    把杯子放回盘中，又有喜娘跪了下来，把我和胤祯的喜服的衣摆打了个结，“新郎喜娘从此永结同心.”说完站了起来，给我们福了福身，一个嬷嬷便带着她们走了出去.
    此时，这个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胤祯两人，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并肩坐在床边.我四处打量着整个房间，满屋子被布置成喜庆的红帐，花烛燃着，已燃尽一半，烛油顺着蜡倾下，烛光映着花烛上方的“喜”字，对着烛光的抖动，竟有些恍惚起来.
    屋子里充满压抑，沉沉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有满心的叹息，突然胤祯弯下身子迅速解开了被喜娘打上结的我们的衣摆，然后又冷哼了声.
    突然门外传来响动，“八哥，我们还没闹老十四的洞房呢，干嘛急着走啊.”门外传来的是老十大大咧咧的喊声，他似乎在抱怨着八阿哥不让他闹洞房，急急嚷着.
    “十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十四弟，我们先走吧！”九阿哥劝着十阿哥.
    “老九说的对，”八阿哥突然叹了口气，“十弟今晚就别闹了，你刚在宴上还没闹够十四弟啊.”
    “可我这酒还没喝尽兴呢……”
    在房里听得十阿哥的抱怨，不禁觉得好笑，突然身边的胤祯站了起来，就冲到门外，让我有些诧异，只听见他对着十阿哥说，“十哥，没喝够酒，咱们在去喝！”
    “可这……”十阿哥见胤祯从房里出来，显然有些吃惊.
    “十四弟，这洞房之夜还是去陪陪十四弟妹吧.”九阿哥劝着胤祯.
    “十哥，我们走！”说着，没再管八、九阿哥的劝阻便拉着十阿哥喝酒去了.
    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洞房里，寂寞的洞房花烛夜，独守空闺，突然嘲笑着自己，心里头泛起种种酸楚，脑海里有涌现出他清澈对着我笑的双眸，甩了甩头，觉得头上的凤冠沉重就拆了下来，发髻顺着长发落下，站起来坐到了窗边.
    推开窗，是空落落的院子，抬起头，是残瘦的新月，似乎这残月给这夜里多了份悲凉.
    静静地坐在床边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等我缓过神，红烛已燃尽，只剩最后一些烛油还在发光，想来就要灭了.
    十四阿哥府也早已宾客散尽，整个院子显得空荡沉寂，我想胤祯今晚是不会来了，不过这样也好，他来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便唤了小雪进来，本想今夜就搬去“十四福晋”的院落，不过想想这不合常理，便想着今夜就在这里休息下，明早再去.
    我让小雪帮我铺床，她看着我叹了口气，“洞房之夜新郎未归，哪有像你那样自在的.”说着，不情愿地帮我铺着被子.
    “既来之，则安之.”我惬意地对她笑笑，“一个人的洞房夜，也别有一番滋味啊，要不，你来陪我？”
    小雪没好气地瞪我一眼，“奴婢有几个脑袋啊，敢睡十四爷和您的床.”说着便叹了口气，看了我一眼，顿了顿，“奴婢替格格委屈.”
    “傻丫头，铺你的床吧.”我对着她笑笑，又在心里冷笑了声，转过身，竟从门外看到胤祯和小成子往这边来，不免有些诧异.
    胤祯和小成子进了屋，看到小雪正在给我铺床，胤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满眼写着疑惑，小雪见后，连忙跪下给胤祯请安，“十四爷吉祥.”
    胤祯做了个起的手势，然后给小雪和小成子做了个眼神，让他们退下了，小成子在桌边放了两坛酒就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此时我却不安起来，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他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捧起酒坛猛灌起来.
    他一直喝酒，我一直站在一边看着他，屋子里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坐在椅子上瞧了我一眼，“你打算在那站一夜吗？”
    说完，又喝了起来，屋子里弥漫着酒味.
    听了他的话，不知道是尴尬还是有些生气，我也走过去，坐到了他对面的位子，拿起桌上的另一叹酒就喝起来，顾不得冲鼻的辛辣味道，只是猛灌着自己，用酒的苦涩去掩盖心里泛起的酸楚，胤祯看我这样灌自己显然吃了一惊，看了一会，也没说话，继续喝着酒.
    酒顺着我的脖子流入衣襟，有些流了出来，整件喜服都被浸了酒味，满屋子的酒气，喉头像火烧了一般，放下酒坛，头有些晕眩，在看坐在我对面的胤祯，视线有些模糊，脑袋晕晕的，对着他那双眼睛，突然胤祥的脸和他的交叠着，两个双重的人影在我面前交替，我努力眨了眨眼睛，再睁开，眼前是也已经醉了的胤祯，他半躺在椅子上，靠着以为，怀里抱了那坛酒，我突然觉得好笑，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见我笑，转过头来，他的眼里充满醉意.
    我脑子不清不楚地摇着头，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脱口而出，指着胤祯，“我根本不想嫁给你！”
    他听了我的话，也指着我，“我也不想娶你！”
    说完，我们俩同时抱着酒坛就笑起来，也不知道两个人在笑什么，只是笑着，渐渐的笑容又慢慢凝在嘴边，“哈哈，你不想娶我，我也不想嫁给你，好有趣！”
    我发疯一样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边笑一边抱着酒坛，笑着笑着渐渐想哭了，把酒坛往桌子上一甩就站了起来，只是酒意让我双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我摸索着爬起来，却摸到一根柱子一样的东西，双手抱着它，坐在了地上.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只是模模糊糊听着胤祯说话，然后是他“咕咚咕咚”灌酒的声音.
    “哈哈……”我指着他说，“你、在、逃、避！”我胡言乱语地说着，然后突然觉得眼皮千斤之重，就闭上眼睛抱着自己手里的柱子，喃喃道，“我也在逃避，我们都一样……”
    说完慢慢笑着，小累了就抱着柱子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只觉得头疼得厉害，梦里面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一直在挣扎，一会在水里，一会在山上，只是恍恍惚惚感觉到有人把我抱起来，放到了床上，睁开眼睛，竟是胤祥的脸，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然后突然觉得心里的委屈酸楚都泛了上来，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倾斜而出，“胤祥……胤祥……”我喃喃着他的名字，泪水哽咽着我的喉咙，朦胧间看着眼前那双清亮的眼睛，“胤祥，我忘不了你，我喜欢你……”我不自觉地倾吐着所有的委屈，胤祥却始终看着我，没有说话，我把眼泪鼻涕往他袖子上擦，还嘿嘿对着他笑，然后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