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阶痕尽》15.佛堂

    这几天我竟然过得异常平静，吃得下，睡得着，自己也有些诧异，只是整个人有些懒洋洋的，不想出门，不想说话，只是整天躺在床上看看书，睡睡觉，就这样猪一般的生活过了半个月.
    早晨，我靠在床边看胤祥带给我解闷的《三国演义》，虽说是用来解闷的不如说是用来给我磨时间的，十天过去也只看了几页，胤祥和四阿哥最近似乎特别忙，这些天又被派去办差，算算也将近十天没见着他们了，每次来请安也都是行色匆匆，见着胤祥彼此都会相视一笑，只是四阿哥每次都会他那灼人的眼光看我，让人觉得压抑.
    我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书，翻页间，竟看到小雪这丫头在房门口盯着我，这丫头最近老是怪怪的，总是盯着我看，好像我脸上长了什么怪东西似的.
    被她盯烦了，就嗔了句，“看什么呢，虽说是美女，也不用这样看吧.”
    “扑哧——”小雪笑了出来，“格格，真是大言不惭啊.”
    我懒得理她，白了她一眼，继续扫着书上的文字.
    “格格，你最近变了好多.”她突然冒出那么一句.
    诧异于她的话，但还是半开着玩笑，“哪里变了？是变漂亮啊，还是变丑了.”
    “是变安静了.”她想了想说，“以前格格虽说话也不多，但也总是和宫女们一起说笑，给娘娘解闷，可是最近格格总是躲在房里，话也不多，让人瞧着担心.”
    我看着小雪，她的眼里流露了一丝担忧，我挤着笑容说，“以前嫌我闹，现在又怪我太安静了，难喏！”
    “可是……格格安静得过了，有些像……”她突然停了下来，眼里闪烁着什么.
    看她欲言又止，“像什么？”
    “像……”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像活死人……”
    “啊……”
    为了打破小雪那活死人定论，而且觉得真该运动运动了，不然真怕成猪，就自告奋勇地抢下乌嬷嬷手里剪花枝的活，在院子里拿剪刀胡乱剪着.
    记着乌嬷嬷的话，说花枝要剪干净，到了春天好抽芽，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正好给我打发时间，小雪看着我终于出了房门也就放下什么大石头似的舒了口气，我看着她的样子真是觉得好笑.
    现在已经到了二月，天气渐渐转暖了，院子里的风虽然吹着还有些寒，但已不像冬日那般刺人了，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剪刀，“咔嚓——咔嚓——”，听着花枝被剪断的声响，仿佛一声声叹息.
    “四贝勒吉祥.”身边两个小宫女突然跪了下来请安.
    “起来吧.”还是那个冷淡的声音，却一点一点向我靠近.
    我连忙放下剪刀，站了起来，正欲给他请安，却被他的手一把握住，他把我的手紧紧握着，炙热的温度有些烫人，慌乱间，又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可是我却没有和往常那样去躲避他的眼神，而是直直地看着他，想看清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里究竟在想什么，可是一切都是徒然，他那双似能看清一切的眼却也长驱直入地打探着我的心事，只是觉得一种浓重的压迫感沉甸甸的.
    手上的力度丝毫没有减轻，我想挣脱，但是他却加大了力道，甚至把我捏疼了.
    我咬着嘴唇，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的眼睛，他显然没想到我会那么看他，看似清冷的眼里竟起了一丝波澜，汹涌着什么情绪.
    被他这样握着，不好挣脱，只好就这样给他福了福身，说，“四贝勒吉祥！”
    四阿哥听我这样叫他，惊愕地一下松了手，眼里明明写着不可置信，可是很快又恢复了波澜不惊，他冷冷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自己，只觉得身上不禁在打哆嗦，许久，他冷哼了声便跨出了院子.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松了口气，只是恍然间竟觉得他又清瘦了些，背影显得越发单薄，恍惚间觉得他冷清的外表下似有颗寂寞的心，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连忙甩甩头.
    下午陪着德妃在佛堂里念经，不知为什么，以往总是有口无心的我，今儿却念的特别用心，“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念着这《心经》突然想做个四大皆空之人，可是红尘世界，纷纷扰扰，如何可以四大皆空，缘起缘灭，亦是凡间注定之事，只是真正成佛的人又能有多少，想着这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念完经，德妃却屏退了其他人，单独留下了我，心里惴惴不安，却也只是平静地站在德妃面前.
    “灵儿，坐下吧，姨娘想跟你说说话.”她拉着我坐在了佛堂边上的椅子上.
    她坐在我对面，几次想开口，却又欲言又止，怕是不知从何开口，突然发现她最近似老了许多，虽然依旧美丽雍容，但是明显的皱纹爬上了她的额头，心里却也明白了她想说的话.
    “灵儿……”她似乎下定决心般，“你怪姨娘吗？”
    说着，她的眼里带着丝丝歉意和疼惜，看着她这样的神情，心就酸起来，我从未怪过她，要怨也只能怨这森森的宫墙.
    我站起来，在她的膝前跪下，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摇摇头，“灵儿从未怪过姨娘.”
    她听了我的话，温柔地抚着我的头发，眼里是心疼的光，“灵儿，姨娘心疼.”
    我轻轻地趴在了她的膝上，她抚着我发丝的手是那样温柔，轻柔地怕弄疼我，有些像记忆里仅存的那些关于妈妈的记忆，泪水就那样爬上了眼帘，“姨娘，灵儿早已把您当成了亲额娘.”
    “好孩子……好孩子……”她声音开始哽咽起来，“姨娘不想委屈了你.”
    我点着头，泪水开始湿润眼角.
    “灵儿，老四向我要过你.”她突然的话让我惊讶，虽是惊讶却也早已心里有数，自那次四福晋来过后，德妃总是特别注意我和四阿哥，就明白四福晋定是说过什么，却没想到四阿哥竟然……我突然为四福晋感到悲哀，一个妻子却要替丈夫去讨女人，我不禁冷笑道，原来这就是皇家女人的悲哀.
    我抬起头看着她，她的眼里闪着光，温柔地，眼底却是一层愁绪，“原本只想帮你从贝勒贝子里挑个好人家，只是皇上却把你指给了老十四……”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含着凄凉，“这宫里的女人……”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我却从她的眼里，看出了她的凄凉，虽是人人艳羡的宠妃，可是终究她从丈夫那里得到的爱也不过是些冷冰冰的赏赐而已.
    “我明白，姨娘……”我竟然也哽咽起来，是，我明白，我也将成为这宫里千万分悲哀里的一个，“我真的明白……”
    她温柔地擦去了我的泪水，把我紧紧搂进怀里，“姨娘不会让你受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