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阶痕尽》14.烟火

    晚上是元宵节的晚宴，我实在不想去面对那个客套又嘈杂的场合，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就向德妃称身体不舒服便不去了，德妃也只是看了一眼，似明白我的心意，也就没说什么.
    晚膳之后，觉得心里闷就想去外面走走，但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就叫小雪不要跟着，小雪也只是说了句，“格格，要小心.”这丫头，似乎越来越懂我的心思了.
    走出永和宫却突然间不知道要去哪里，突然觉得这有上万人的紫禁城里一下子冷清起来.一个人走在似无尽头的宫道上，听着花盆底敲着青石砖的声响，似是一下下敲在心上，但却不觉得疼，只是心里空落落的.
    绕过御花园的灯火通明，独自一人穿过一道道宫墙.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这宫里究竟有多少道门，又有多少道槛，似无穷无尽，就是那一道道门把里面的人深深地锁在里面，突然想起不知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那道黄圈圈，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看似金碧辉煌，红砖黄瓦的紫禁城，却突然感到一阵凄寒，我不禁用手臂环住自己.
    就这样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置身于偌大的皇宫，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
    恍然想起小时候，爸爸带我来北京故宫玩，那时跟着爸爸走着，才走了故宫的一角，却已累得迈不开脚，爸爸抱起我，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我便傻气地问他，“老爸，皇帝不是很累嘛，要走那么多路啊.”
    爸爸放声大笑，颠颠脖子上的我，笑着说，“你就是老爸的小皇帝，不让你累着.”
    一阵风吹过，吹醒了我的记忆，我拼命甩了甩头，一直让自己去忘掉三百年之外的痛，可终究还是那么刻骨，脚下依然走着，不知疲倦地穿梭着朱红的门和那道不深不浅却正好阻隔两个世界的槛，突然发现原来宫里的人真的很累.
    一直是一个人，偶尔路过几个巡视的侍卫，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儿，只是一直一直走着……
    还是不知不觉来到了后宫偏地的那块空地，胤祥第一次带我来的地方，惊讶于自己还是留恋于此，走到假山边，靠在山石上，抬头望月，今天的月亮好圆.
    月儿圆圆，可是却惨白着光，冰凉如水，皎洁着悲伤，月儿，你是否也懂我的心.
    突然，一道人影映着月光洒在地上，把我惊了下，乍看，是胤祥，穿着一身湖绿色长袍，斜斜地靠在假山边，他不是应该在晚宴上么？
    他见我奇怪地瞧着他，嘴边勾勒出一抹笑意，“怎么了？”
    “你怎么在这？”
    他看着我，眼里澄澈地映出月光，照的他整个人仿佛在一片湖水中，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出声，突然，他拉起我的手，攥在他的手心里，双眸紧紧看着我的，“因为，我知道，你在这儿.”
    我眨了眨眼，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放开我的手，三下两下跳上了假山，还是像小时候，他还是那么灵活.我抬起头看在假山上的他，他正俯身望着我，漂亮得不止一次让我羡慕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他的眼，他把手伸下来，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我乖乖给了他，顺着他手臂的力道，坐在他的下面的那块山石上，这似乎成了我们的习惯，又或许是默契.
    但这次，他却始终没有放掉拉着我的手，力道不大，却是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没有丝毫放松，我也任由他拉着，还是抬头看天.
    月朗星稀，明亮的星星躲在厚厚的云层里，是因为月儿黯然失色还是它们也怕月亮太过皎洁的悲伤，看着，却觉得眼睛湿润起来，努力抬头，不让泪水流下来.
    “你看，今天的月亮多圆，”我指着那轮挂在天边的圆月，胤祥顺着我的方向望着，他似乎也很认真地在看，半仰着头，“可是，它终究会是残的.”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时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突然哼起了王菲那首《明月几时有》，以前一直觉得王菲的声音太过空灵太过矫情，却发现三年了我竟还没忘记那调子.
    “你唱的是什么曲儿？”胤祥突然开口，“挺好听的.”
    我对他微微笑笑，“瞎编的，配上苏东坡的词.”
    “可是调子太凉了，”他又开口道，语气里透着落寞，“就像那月光.”
    刚诧异于他的话，就感觉手上一紧，似是不愿放开，“原以为四哥喜欢你……可是……”他的话里蕴含着太多的情绪，却不愿去解读，更不敢去看他此刻的双眸.
    “十三哥……”我打断了他，开口去不知该说什么.
    “叫我胤祥吧.”他也打断了我，语气温柔却也霸道.
    我抬头看向他，此刻他的眼里透着光，却看不出什么情绪，“胤祥，时间不多了……”
    他别开了头，只是微微点了下头，沉默几许，他突然跳下了假山，似在找着什么，接着他跑到河边，我跟随着他，却意外地发现在河边放着一盏孔明灯.
    小全子跪在地上，用蜡烛点燃了孔明灯的灯芯，随着它一点点膨胀，一点点上升，我看得愣愣的，胤祥突然推了我一把，“还愣着干嘛，许愿啊.”
    我才惊觉过来，双手十指交叉在胸前，默默许下心愿，睁开眼睛，孔明灯徐徐飞上深蓝天际，带着我的愿望一点点地消失，灯啊，你是否会带着我的祈祷飞离皇宫去寻找自由？
    “许了什么？”胤祥问我，嘴边是淡淡的笑.
    我轻轻笑了笑，朝他眨着眼睛，“不告诉你！”
    “傻丫头，”他刮了下我的鼻子，“你不告诉我我还不想知道呢.”
    我笑着，看着他，缓缓伸起小手指，像小时候那样，勾起他的指头，胤祥，你是否知道我向孔明灯许下了关于我们的幸福.
    “轰——”姹紫嫣红的亮度渲染整个夜空，烟花在那一刻绽放，五彩的光照着我和胤祥的脸，亮的，彩色的.
    绚丽在一瞬，却是那样震撼的美，镇住了整个夜空，连月亮也黯然失色，只是在后一瞬却烟消云散.
    胤祥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傻丫头，烟花的美就在于那么一瞬间，它的幸福就实现了.”
    是么，胤祥，是这样么，是不是我们的岁月曾经美好过，幸福也就实现了呢？